兩年前的一月初,依然是大雪紛飛的時候。
沈烈彥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雖然行動起來還是有些吃力,但好歹傷勢已經好了大半。
他看著窗外暖洋洋的太陽,心裡不知道想什麼,輕輕嘆息一聲。
“小夥子,嘆什麼氣啊。”旁邊病床上躺著一位老婆婆正打著點滴,看見他嘆氣,問了句。
“您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要開口告訴她呢。”少年沉默良久,溫潤的眸看著老人,眼裡的千言萬語像濃墨一般,怎麼也化不開。
“這個問題我可回答不了你。”老婆婆聞言,聲音緩緩的回他,“你得問問你自已的心,想不想讓她知道。”
“我的心麼。”他喃喃自語的輕聲重複這幾個字,隨即不再說話。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過了幾天,他終於可以出院。
站在好久沒有站過的街頭,他心裡有些開心,又有些迫不及待。
他想去找她,不管怎樣,他都想告訴她他的心意。
他先回到了山洞,拿起那盆木槿花,隨即又看了看那個手電筒,想了一下,沒拿走。
他想,她不需要這個手電筒了。
往後,她看不清的時候,他會幫她看清。
他走出山洞,一步一步向心中的方向走去。
少年圍著的深藍色圍巾隨著微風微微飛舞著,溫潤的眼眸此刻好像盛著光,亮亮的。
阿言,我終究還是捨不得你。
如果她沒走,他就可以很快告訴她,如果她走了,那也沒關係,他同樣能去她的大學找她。
到時候,就把那些無眠的夜晚,把那些想對她說的話,一字不落,通通說給她聽。
他來到少女的住處,看著已經上鎖的房門,抱著的木槿花的手此刻緊了幾分。
她不在。
他又來到悅福賭場,一進去就看到了王奇和肖蘊二人,他們看到他,一臉驚訝詫異。
“你頭上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傷口?”肖蘊看著少年頭上包著紗布的傷口,心裡忍不住一沉。
這人又騙她。
明明說的是走了,實際上是去拼命了。
她就不該相信他那時候的一臉認真。
可是就是這種平常總是一副無所謂又漫不經心的人,表情稍微認真點就讓人忍不住相信。
“許妄言走了麼?”他沒回他的問題,自顧自的問道。
“走了,剛剛走,我還叫於明悄悄跟著她到車站。”肖蘊看著他認真著急的模樣,無奈開口回答。
本來她說要送許妄言,被她拒絕了。
她倒是發現了,這兩人的脾氣有些地方是真的像,全都不喜歡欠別人情。
她又注意到少年手裡的木槿花,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下雪天,天氣那麼冷,他又大病初癒,整個人看著蒼白憔悴,冷風將他臉色吹的帶了幾分淺紅,少年拿著花的手指也被凍紅,他好像是跑過來的,額前有些微長的碎髮被風吹開,整個人看起來溫潤又破碎。
沈烈彥聽見她的回答,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肖蘊看著他的背影,也沒阻攔。
她知道,他不想留遺憾,不想錯過她,她也不想許妄言一無所知。
所以,讓他去吧。
不管許妄言的回答是什麼,他總歸選擇要告訴她他的心意了。
如果肖蘊知道後來的結局,是否還會選擇不阻止呢。
當然,我們都知道沒有如果。
沈烈彥走最近的路線來到了火車站,他站在門口,看著人來人往的路人,尋找心裡的身影,卻遲遲沒找到。
他環顧四周,想了想,正準備走進火車站,轉頭就看見另一個方向,少女拿著行李箱,正往火車站裡走。
一瞬間,心裡的喜悅和激動讓他胸腔戰慄,戰慄並不是因為寒冷,是因為過於熱烈。
那種發自內心的,熱烈的情緒充盈著他,有一秒鐘,他好像看到了世界的顏色,滿天的白雪,少女圍著的圍巾似乎是玫紅色,鮮豔耀眼。
他正欲開口喚她名字,就看到少女身後不遠處跟著兩個人,眼神不善的盯著她。
四周人來人往,少女就快要走進火車站口,那兩人正準備動手,其中一個人忽然被什麼東西砸中,哀嚎一聲,手往後腦勺一摸,一股溫熱的感覺讓他回過神來。
周圍行人擁擠,看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和那棵躺在上面的木槿花,沈烈彥顧不得其他,只想把這兩個人引走,轉身往後跑去。
沒被砸的那個人眼睜睜看著許妄言走進火車站,裡面有警察執勤,動手不方便,只好咬了咬牙,拉著被砸的人朝著沈烈彥跑的方向追去。
媽的,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前面準備動手,忽然出現一個高高壯壯的男的,特能打,他們七八個人才勉強牽制住他,現在好了,馬上得手又遇到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的人!
今天他非得逮住他不可!
許妄言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卻被眼前的人流擋住,隱隱約約只看到一個戴著藍色圍巾的背影跑進巷子轉角消失不見。
那一剎實在太快,她只捕捉到了那條藍色圍巾。
她沒多想,就這樣坐上火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一直以為高考那天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其實不然。
此時此刻,就在她回頭的那一秒,看向那個戴著藍色圍巾的少年轉向巷子拐角消失前的那一秒,才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此生此世,最後一面。
沈烈彥確實不聰明。
他完全可以直接跑過去將她帶進火車站裡,走到警察旁邊,那兩人就算再有膽也不敢靠近。
可是他那時候滿腦子就只有讓她遠離威脅,下意識做了這個動作,大腦好像不會轉動了一樣。
好像他最聰明的決定,就是關注了田傑的動向,還買了兩個錄音筆。
他不聰明,可為了她,他竭盡全力想變得聰明,卻又因為她,他無時無刻不在犯糊塗。
所以被那兩個人追到湖面上的時候,他這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已的愚笨。
所以當湖面冰塊碎裂的時候,他看著追上來想要救他的於明,心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冰塊一點點的塌陷,他站在裂口中心,一點點被冰冷的海水淹沒。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他忽而在心裡慶幸,慶幸自已剛剛沒有喊她名字。
那麼多條路線,他怎麼偏偏就選了這條呢。
沒有退路,直直通向這條大湖。
他在心裡忍不住嘆息一聲。
好遺憾啊,許妄言。
本來打算告訴你的,那些在心裡說了一千遍一萬遍的話,本來想親口告訴你的。
可是好遺憾,這次是真的,永遠不能告訴你了。
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少年被湖水淹沒的前一刻想。
許妄言,我喜歡你。
你聽得見麼。
你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