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車勞頓,花了快一天的時間,再次回到曾經熟悉的地方。
許妄言看著熟悉的街道,走到熟悉的巷子口,看著那棵依舊開著的桂花樹,剎那間,恍若隔世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揹著包,站在原地佇立良久,恍惚間好像回到那個被少年緊緊擁抱住的夜晚。
忽然,巷子裡走出一個人,高高瘦瘦的,戴著鴨舌帽。
一瞬間,她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人,想要開口說話,嗓子卻好像啞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在她快要失去理智的那一刻,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不是他。
理智逐漸回籠,她忍住即將出口的呼喚,輕輕嘆了口氣,那少年看了她一眼,隨即從她旁邊走過,背影漸漸消失。
她再次抬頭,望了眼那棵桂花樹。
從前總覺得這桂花樹香味濃郁,今年好像淡了些。
想到這兒,她不再停留,走進巷子裡。
熟悉的屋子映入眼簾,她拿出鑰匙開啟房門走進去,看著屋子裡熟悉的擺設,心裡那股不能形容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已經離開了兩年,可是為什麼卻感覺那些發生的事好像就在昨天,彷彿下一刻,就會有一個少年從巷子外走進來,站在這窗前低頭對她笑,然後喚她名字,溫潤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背後是那盞昏黃的路燈。
從前沒回來,就是害怕這些回憶,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他的存在,也無時無刻不讓她想起他已經離開。
她低眸,看向窗邊的小書桌,上面的書還在,只是鋪了層薄薄的灰。
她將書拿起來,吹了吹書上的灰,接著一頁一頁翻起來,翻到中間的時候手一頓,看著夾在裡面的一張被膠布粘起來的便利貼,緩緩拿了起來,看著上面的內容,回憶翻湧,回到了見他的第一天,他涼薄冷淡的眼。
她還記得他們互相攙扶的狼狽樣子,還有少年沙啞著聲音回她的樣子。
謝謝你。
——沈烈彥。
少年剛勁有力的字型現在就躺在她手裡,好像穿越了時間在擁抱她。
她嘆息一聲,將便利貼放回書裡,接著放下書,走出屋子,關上了門。
明天她就要離開,儘管已經疲憊不堪,她現在也捨不得睡。
秋天的下午泛著一股落葉的枯黃味道,她一步一步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少年帶她去的楓樹林。
可惜許是沒到時間,這片楓樹林沒有少年那時候帶她來的時候紅。
她駐足良久,緩緩轉身離開。
可是沈烈彥,你不在,這些風景好不好看又有什麼關係呢。
............
天色變得暗了幾分,不知不覺,她又走到那片平原,曾經飛舞著的螢火蟲早已消失不見,只餘一片枯黃的草木還是那時候的樣子。
又好像,不是那個樣子了。
明明一切恍如昨日,她卻又會有一瞬間覺得這些回憶似乎隔著一光年的距離,那麼遙不可及。
晚上,她來到了少年的家。
在沒走到的時候,她無數次期待那個山洞裡閃著光亮,可真正走到山洞的時候,入目卻是一片漆黑。
一片漆黑。
她深吸兩口氣,手裡拿著的手電筒照亮四周,卻發現這裡的一切都沒變。
她頓了好久,走到那臺機子旁邊,開啟了已經很久沒有工作的發電機。
機子運作了很久才算啟動,聲音像是已經步入暮年的老人說話一般斷斷續續,白熾燈閃了幾下才亮了起來,緩緩照亮四周。
她關了手電筒,看著周圍絲毫未變的擺設,心裡不知道怎麼,忽然覺得陳玉說的話有道理。
就算他要走,也不可能一樣東西也不帶吧。
她走到那張簡易的書桌前,看著自已的書本和揹包,抬手摸了摸,上面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一下子,剛剛升起來的希望落空。
她轉眸,看向旁邊放著的手電筒,拿了起來,按了一下開關,明亮的光線傳了出來,直直射向山洞頂。
她愣了愣,忽然注意到那張被手電筒壓著的紙,抬手拿了起來。
‘許妄言,手電筒我修好了。’
‘你才不是黴神。’
‘下次再覺得前路黑暗看不清的時候,就開啟它吧。’
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她一下子紅了眼眶。
所以,他那時候一直和這手電筒較勁,想要修好它,是因為她的那句話麼。
他把它修好,只是想要告訴她,她不是黴神麼。
想到這兒,她終於忍不住一天都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坐在那張曾經坐過凳子上,拿著手電筒的手因為哭泣而輕輕顫抖著,淚珠大顆大顆的砸向地面。
沈烈彥,你要我怎麼辦呢。
那些快樂的,悲傷的,感動的,失落的回憶,一個一個出現,要我認清你已經不在這裡的現實。
可是我怎麼認清呢。
你告訴我,我要怎麼認清呢。
...............
清晨。
悅福賭場裡此刻沒多少人,換班的是於明和王奇幾人,趁著人少,幾個人聚在一起,肖蘊正好放假,也加入進來,開始討論去哪兒玩。
幾人正說的熱火朝天,門口就走進了一個少女。
肖蘊轉頭就看見了許妄言帶著幾分倦怠的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細算下來,好像兩年沒見了。
她以為她不會回來了呢。
“許妄言?”她看著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驚訝和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叫人看不懂她在想什麼。
“好久不見。”少女看著她毫不掩飾的驚訝,面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兩年了,確實是挺久沒見了。”肖蘊起身,帶著她走過來,“怎麼忽然回來了,中秋那麼短,你一來二去要花差不多兩天的時間了。”
中秋節只有三天,她著實沒想到她會回來。
“忽然想回來,就來了。”她淡笑著回她,“等會兒就走了。”
“行,待會兒一起吃個飯。”肖蘊一邊說一邊帶著她坐下來。
“好。”許妄言點點頭,淡笑著對於明和王奇兩人點頭問好。
兩年前在這兒上過班,和他們自然算是認識,只是沒怎麼說過話,不太熟。
於明兩人也笑著回應著,只是笑得有些奇怪。
那樣的表情很複雜,她看不太懂,索性不去深究多想。
氣氛安靜了一瞬,幾人又默契的討論起玩耍計劃,隨後又問她大學生活是什麼樣的。
幾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許妄言安安靜靜坐著,時不時答兩句話,氛圍慢慢好了起來。
“我去上一下廁所。”她開口,起身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好。”肖蘊笑著回道。
幾人依舊還在笑著聊天,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們的聲音也安靜下來。
一瞬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你說她忽然回來幹什麼?”於明是個急性子,見旁邊兩人都不說話,只好率先開口。
“我怎麼知道?”肖蘊沒好氣的回了句。
“算了,不說這個了。”王奇揮了揮手,想要把話題帶過去。
“為什麼不告訴她沈烈彥的事?她不是最應該知道的?”於明是個直腸子,直接問出了自已心底的疑惑。
“怎麼告訴她?告訴她沈烈彥為了救她把命玩沒了?!”肖蘊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這於明,一天天就知道打打打,腦子什麼時候能靈光一點?!
沈烈彥那貨要是想讓她知道還用得著他們開口?
肖蘊沉浸在自已的想法裡,絲毫沒有注意到於明和王奇的擠眉弄眼。
“他死了?”身後傳來少女平靜的聲音。
肖蘊嚇了一跳,回頭看向站在轉角的少女。
她走到廁所門口發現沒帶紙,想著轉頭回來拿,卻好巧不巧聽到她的這句話。
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還是很平靜,可越是這樣平靜,肖蘊就越覺得異常。
“那個,許妄言,我剛剛開玩笑的,”肖蘊乾笑兩聲,又覺得這樣說好像不合適,“那個,也不是開玩笑,就是......就是......”
“告訴我,他怎麼死的。”許妄言就這樣看著她,聲音淡淡打斷她的欲蓋彌彰,平靜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她心裡難過得要死,可是不知道怎麼,想哭卻哭不出來,滿腔的悲傷壓的她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這次回來,本來也沒多大希望他還在這裡,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死了。
他死了,他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