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若曼雙目圓睜,盯著賀鴻瞻。
看著看著,師若曼突然就笑了。
臉上深深的法令紋,襯得那本就嘲諷的笑容,顯得有些陰森嚇人了。
師若曼的笑聲讓賀家族老們都皺了眉頭,不滿的眼神紛紛看向賀鴻瞻。
賀鴻瞻不明白,為何平日裡識大體的夫人,今日這般瘋魔不顧大體?
難道就因為自己打了她兩巴掌?
賀鴻瞻袖子一甩,對著師若曼身邊的婆子丫鬟道:“夫人已瘋,將她帶回如意院,閉院養病。”
“是,老爺。”
師若曼的貼身丫鬟和婆子,忙把師若曼扶了起來,扶離了議事堂。
師若曼離開時,看向了賀紹欽。
在賀紹欽眼裡,她看到了厭惡和嫌棄,並無一絲心疼。
師若曼心徹底涼了下去。
哪怕平日裡再寵愛維護的人,哪怕是親兒子,到了面子利益關頭,都靠不住。
她想起,有次賀鴻馳因一小事責罰常姨娘,賀知舟不顧主子身份,也要出聲護下。
所以,師若曼不明白,這賀家的根,是爛還是不爛?
被師若曼想起的賀知舟,此時正站在議事堂的一個不起眼角落裡,眸色淡淡地看著這一切。
束髮剛不過兩年的少年,卻有著一股超出年齡的成熟沉穩。
上座的老夫人,握著的手杖再次重重落下:“看來,元弋是真的不願給賀家最後一點面子了!”
這話一出,賀家族人又開始紛紛言語 ,問著該怎麼辦。
“元弋並未除族,仍是我賀氏族人。他大婚之日,哪能無本族之人在場的道理?”
“就是。這事,即使萬公公吩咐了不讓前去,也是不得道理的。”
“怕就怕他無理變有理。元弋這些年對賀家的態度,皇上和萬公公怎能不知!”
“是啊!萬公公的態度,或許就是皇上的態度啊!”
“可明日賀家若無一人出現在丞相府,那賀家日後在這奉城,就真的顏面掃地了。”
……
眾人心中都打著各自的算盤,家中兒孫的未來,府中待嫁女子的結親。
樁樁件件,待明日一過,大局已定,賀家人再想借丞相的虎皮,怕是再也行不通了。
這些年,老夫人心中無時不在懊悔。
自己偏疼老大老三,老二是個中間兒,總是忽視得多,也不甚親近。
就連他們的孩兒元弋,見了也只是喚一聲“祖母”,再無其他甜言歡語。
所以,在老二夫妻二人故去後,她也沒想把孩子接過來撫養,任由著他們作主送往了光佛寺。
誰曾想!這孩子竟有丞相之榮!
只是,現在元弋跟賀家離了心,再後悔都無用了。
賀知舟看著一屋子又急又悔的賀家人,唇邊露出一絲嘲諷:換我是賀元弋,我都不會讓這些人一次次登丞相府的門!
賀家雖在朝無高官,在野無富戶,但在開枝散葉這方面,倒是枝繁葉茂了。
因著家底還在,維持著普通官家的吃穿用度和臉面,也還是綽綽有餘的。
賀知舟很小就明白,賀家不缺男丁,更不缺他這樣的三房庶子。
就他父親賀鴻馳,有嫡子嫡女,還有幾房妾室生了好幾個庶子庶女。
他的姨娘性子軟弱,又有個拖累的孃家時不時就要上門來打秋風,更惹得賀家人看不起。
連帶地,賀知舟本該交由溫映竹撫養的,但也像得了大恩一樣由他姨娘撫養長大。
賀知舟知曉,這是嫌棄他,不想沾他和常姨娘的晦氣。
賀知舟在功課上,比所有人都認真勤奮。
但在他第一次受到夫子誇讚時,課下便被其他兄弟嘲諷欺辱。
自那日起,賀知舟學會了藏拙守愚。
十四歲,他參加了院試,中了秀才。
後又參加了秋闈,中得舉人。
明年春,他便可參加會試。若可得中進士,他便可以有底氣可擺脫這賀家。
按理,賀知舟成為舉人後,該受賀家重視的。
怎奈他有個不成器的姨娘,還有那得知他中舉人,更加耀武揚威上門來要這要那的外家。
再加上賀家嫡子們的挑釁嘲諷誣陷,賀知舟在賀家的地位並未提高多少。
賀知舟不在意。
每每學至深夜,他總會想,這賀家人,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短淺。
不管是待賀元弋,還是對他賀知舟。
賀家人都不配攀附。
賀知舟本就站在偏角里,此時腳步已經一退再退,最後,退至門邊上,一閃就出了議事堂。
直至遠離議事堂十幾丈遠,賀知舟才重重鬆了口氣,身心舒爽。
永升巷。
白凝海讓北音搬了兩把椅子到院子裡,和北音一起坐著吃著果子曬太陽。
“這院裡什麼時候多了那麼多人?”
“姑娘,這些都是周嬤嬤叫來幫忙的。奴婢幾個年歲小,都不懂,很多事情光靠周嬤嬤一人忙不過來。”
北音雖然坐在椅子上,但坐得板正拘束,果子更是不敢碰。
現在手裡捏著的一塊,還是白凝海塞到她手裡的。
“有這麼多事情需要忙嗎?我以為就一頂大轎把我一抬,到了丞相府拜完天地就完事了。”
“姑娘沒見過其他姑娘的婚宴?”
白凝海咬了一口如意糕,搖著頭道:“我見過的,都是一臺轎子就把人抬進府了。”
綠柳巷的姑娘們被納為一房妾侍,有臺轎子抬入府的,就不錯了。
老爺倒願意博美人開心風光迎進門,但他們的夫人可不許。
北音看著白凝海,眉眼一彎:“姑娘,你要嫁的,可是丞相大人啊!而且,你是正妻,該有的禮,一個都不能少的。”
“嗯。”白凝海點了下頭,心裡卻想起了昨夜桃花樹下的賀元弋和萬修。
其實很多次,她都想親自問賀元弋一句:“為何願娶我為妻?”
但娘說了,大婚是差事很重要的一環,出不得差錯。
她怕自己這麼一問,賀元弋不願意跟她演下去了,那差事可就辦砸了。
無錯書吧晚上戌時末。
周嬤嬤進了白凝海屋裡。
白凝海正坐在床榻上無聊地數銅板玩兒:“嬤嬤,有事嗎?”
周嬤嬤走到白凝海身旁:“老奴可以坐下跟姑娘說些體己話嗎?”
白凝海把銅板撥至一邊,道:“嬤嬤快坐。”
“姑娘,這些話本不該奴婢來跟姑娘說的。可你娘,白夫人,她交待奴婢,讓奴婢跟姑娘講講。”
周嬤嬤說了些明日大婚的流程,說了些女誡女訓的大道。
最後,她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了白凝海:“這個,姑娘可以看看。”
白凝海拿過,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邊。
周嬤嬤以為白凝海是害羞了,不好意思看。
可白凝海心裡想的卻是:這避火圖,我十歲那年就從娘那裡偷來看過了,沒意思。
周嬤嬤看著白凝海,眼裡有了慈愛:“姑娘,若你不嫌棄,老奴想跟你多說幾句有關丞相的事。”
“不嫌棄不嫌棄,嬤嬤你說便是。”
白凝海就差人跟她多講講賀元弋了!周嬤嬤不正是最合適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