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早朝結束,內臣到內閣與西陵昱商議政事。
御史大夫先比洛無雙一步提出整治地方官一事。
洛無雙抬眼,遞給皇帝一個眼神,他便意會,道:“不急,待春考之後吧。”
又談了些事宜,各自離去。
“上卿留步。”
留他是嘮家常,洛無雙還有要事,回頭斂眉,不鹹不淡:“陛下若能給臣多批幾日休沐比任何關切都來得實在。”
西陵昱搖頭,“那不成,前有狼後有虎,你一日不在,朕一日難安。”
“.......”信他的鬼話。
“陛下,恭親王覲見。”
“宣。”
如此,洛無雙往側站了一步,興趣缺缺瞥著窗外。
西陵舟一身藍衫,身披白色大氅,懷中抱著一隻灰白的捲毛小狗走了進來。
西陵昱注意到,外面這個氣候,一般人不至於披大氅,想來是西陵舟身子如他所料,較從前單薄不少。
“陛下萬安。”
“皇兄免禮,朕還尋思午膳留皇兄一塊兒用呢,怎知你一下早朝走那樣急。”
西陵昱的進步肉眼可見,已經能把客套話說得情真意切,連看到最討厭的狗也能笑意吟吟。
“陛下心意臣領了,不過不巧,這兩日要離京辦事,看這天涼了,過兩日怕是要落雪,不便出行,得早些回去準備。”
“沒聽說你忙成這樣,怕不是又出去躲閒?”
西陵舟只笑不語,目光掃過一旁的洛無雙,輕頷首算打了個招呼。
直到西陵昱問他懷中的小東西哪兒得的,他才像是想起此次來意。
“這是西域少見的品種,毛髮軟滑,比那波斯貓還難得,又模樣可人性情溫順,可惜我常四處遊.......四處奔波,養在身邊不太方便,臣想到陛下近日事務繁忙,送來給陛下解解悶。”
他說著,手在順小狗的毛,那狗腦袋從他懷中露出來,圓溜溜的著實可愛。
西陵昱早已經不怕狗了,但對其的厭惡並不能讓他有心思養,西陵舟不知道存的什麼心,總歸他駁不掉這份好意。
“皇兄有心了。”
“那臣不打擾陛下與上卿議事了。”
他離開前朝洛無雙揚唇,嗓音如清泉般乾淨,“上卿,替本王問皇姐好。”
他一走,西陵昱偏頭去看太監抱過來的狗,確實不是兒時令他留下陰影的那種兇惡模樣,微微蹙眉,“好生養著吧。”
洛無雙歪著腦袋盯著那狗許久,其實從西陵舟一進門他就在看。
這小東西可比阿鳶那條黑玉喜人多了,起碼人畜無害,毛茸茸的,手感想來也很不錯。
青女曾說西陵鳶喜歡小動物,洛無雙是一直記著的。
他猶豫片刻,在太監走出視線前開了口,“陛下,不如贈了臣。”
西陵昱揚眉,“你府上蛇啊馬的可不少,還想添小牲畜啊?”
轉念一想,西陵鳶或許真的會喜歡,便點頭,“行你帶回去吧。”
無論是留下還是讓洛無雙帶走,那狗都得先經檢查,確定沒有異常才能放心。
這一等,耽擱了一會兒時辰。
洛無雙隨手將小狗抱在懷裡,經剛剛的折騰,小狗有些蔫巴,不知是不是冷,身子在輕輕顫抖,他隨意攏了披風給它遮風。
沒一會兒,回暖的小傢伙在他懷裡拱了拱,喉間發出愜意的聲音。
洛無雙聽見,低頭瞥著它輕笑。
莫安終於等到人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沒忍住跟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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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的西陵舟解下大氅,從婢女手中接過小暖爐,走到後院的亭子中。
亭中坐著一位穿白衣的老者在煮茶。
西陵舟落座對面,老者抬眼瞥見他手中的暖爐,“這天氣,皇子已經覺得冷了嗎?”
西陵舟眉眼乾淨,不染一絲情緒,嘴角卻總是淺淺笑著,嗓音溫吞,“身子骨弱,一點寒都受不住。”
老者名為夏言,是西陵舟的外祖父,亦是當今的國公爺。
自西陵舟母親死後,他悲傷過度一夜白頭,才有了現在這樣的老態。
“那麼難得品種的狗,你為何要送給皇帝?他哪會領你的情,白瞎了。”
西陵舟垂眸,伸手抬起茶杯抿了一口,冒著熱氣的茶水帶來暖意,蔓延他冰冷的血肉。
轉頭去看院子落了不少葉子的樹。
“我養不好,送誰都一樣。”
西陵昱不喜歡狗,但有一個人會喜歡。
那樣可愛的小傢伙,怎麼也得給它找個合適的歸處才好。
夏言聽出他意有所指,皺了皺眉頭,繼續煮茶嗓音沉緩,“看你這兩日著實萎靡,沒了幹勁?”
西陵舟還是那個表情,面對這個自已打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夏言卻總是看不透他內心在想什麼。
“我只是,有些累。”
話音落下,西陵舟耳畔迴響著付商秋昏迷前的話。
“利益可以權衡、交易、買賣,但人和人之間的情誼不能。”
“二皇子,您捫心自問,就算有朝一日坐上那張龍椅,您身邊是否有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親信?是否能守住自已的權勢?”
“怕是夜不能寐,時刻警惕有沒有人要你的命吧?您暴虐的做派,當得起明君二字嗎?”
西陵舟疲憊的吐出口氣,耳邊的聲音變成了那個對外素來冠以溫婉名頭的母親。
“你不出色怎麼爭?!”
“還跑去玩!沒出息的東西!”
“會試怎麼接連得了第一?”
“我說了要先藏拙,你並非太子,莫要拔尖露頭惹麻煩!”
伴隨著他被打的哭聲。
西陵舟回神,揉了揉發脹的眉心。
那能怎麼辦呢?
他只是想拿回本該屬於自已的。
是所有人都在逼他。
都在逼他。
夏言嘆了口氣,“此路難走,我明白你有多不容易。”
“累了可以歇,但不可頹靡,事已至此,你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許久,西陵舟才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