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少有的葷腥豐盛,沐浴完的照夜換了身新衣裳,較他身形來說有些大了,他將衣襬扯去一段,沒幹透的稀疏頭髮散皮著,總比先前乾淨利落些。
西陵鳶以為他吃飯也會不拘小節,畢竟嚷著要吃肉的模樣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的狼,可拿起芍筷卻是慢條斯理。
“聽說殿下自掏腰包在民間各地修建女子書院?”
“是,明年春分大部分書院就可以開始教書習字了。”
照夜笑著點頭,認可道:“要說這人吶,都是兩隻眼睛一個腦袋,有些人兩眼一閉看不見眼前苦難,有些人卻殫精竭慮為國為民。”
西陵鳶正了神色:“先生不妨直言。”
照夜看了眼洛無雙,又看向西陵鳶,思慮片刻,三言兩語簡潔道:“此番途經遼夏熙和等地,惡霸橫行,官商勾結,朝廷若分得出空,不妨派人去瞧一瞧。”
“多謝先生諫言。”
“我隨口一提,當不了諫言,哎呦,這雞腿可真香!”
洛無雙斂眉,“師父這一路受了欺負?”
照夜搖頭,自得一哼:“我走到哪別人不拿我當救命稻草抓著,你瞧我先前像臭要飯的?那是人抓得太緊我受不了逃出來的。”
越說越叫人糊塗,待追問他才解釋自已就是散了個藥方給村子裡治瘟疫,被遼夏官員抓去治當地縣太爺的惡霸少爺,那人強搶民女侵佔民地,壞事做盡,不知害死多少人。
“朝陽近幾年面上是盛世華景,細看,這種事屢見不鮮,苦的都是平頭百姓。”他咂舌搖頭,繼續吃著雞腿。
容笑聽得愁容滿面,瞧了眼洛無雙和西陵鳶,一邊是擔憂西陵鳶聽了不痛快,皇家管束下,叫人直白點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貼臉觸犯皇威,難免叫公主不快。
一邊也是擔心洛無雙,官員腐敗,他要想清理乾淨實屬不易。
好在西陵鳶聽得這些話,只是點頭認下,沒說其他。
見氣氛沉重起來,照夜轉了話鋒,問洛無雙身子還有沒有毛病。
“皆已無礙,多虧師父。”
照夜和容笑說:“這小子意識頗堅,常人難忍的草藥針灸,他忍了一個多月不帶叫一聲痛。”
西陵鳶來了興趣:“先生和無雙是怎麼相識的?”
“他在軍營操練時吐了血,跑遠到山頭躲著不想叫人看見,我彼時正在附近採藥,見他是少有的疑難雜症,撿回去練練手。”
說完他又笑:“嘿到底誰給他出的主意,聽他說八歲以前甚少出門,幾次都差點昇天,怎麼會茅塞頓開知道強身健骨,甚至不自量力跑去參軍?”
西陵鳶:“.......”
好像是她.....吧。
兒時隨口一提,若自已生了病半死不活慘兮兮的,不如血灑黃沙為國捐軀。
誰知道這人會真去,若非機遇碰到照夜,現在墳頭草都得三尺高。
洛無雙側目看她一眼,瞭然她嘴角的笑有多打趣,挑眉不鹹不淡吐出四個字:“命不該絕。”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旁的容笑已經暗暗紅了眼眶。
見狀,幾人再次移開話茬把氣氛拉回來。
用過膳容笑就回了府,照夜要在公主府住上一晚,安排客房在隔壁院子。
下午三人你來我往下了半日的棋,西陵鳶更深一步瞭解到照夜此人,博學豁達,見多識廣,的確配得上洛無雙一聲‘師父’。
是夜,月明星疏。
青女在給西陵鳶取簮環時,剛沐浴完的洛無雙走過來接手了這份差事。
將門關上離開的青女被暗處走來的莫安嚇了一跳。
“殿下說無需守夜。”
莫安一板一眼:“這是我的職責,護大人公主周全,青女姑娘無需守夜,我來就好。”
青女覺得甚好。
昏暗中看著呆頭呆腦的莫安,覺得守夜這種事,他一定靠譜。
裡頭,洛無雙給她梳理三千青絲,一下一下動作溫柔,嘴裡說著正事:“往深了查會耗費一番力氣,年前抽不開空,分不出人手,開春立後大殿結束再行此事。”
西陵鳶應聲,“辛苦。”
他站著,俯身從背後抱住她,闔眼嘆了口氣:“明日得去早朝。”
她抬手,自然撫摸耳朵旁腦袋上的頭髮,“我替你送先生。”
“謝謝阿鳶縱著他老人家。”
“是我得謝謝他老人家將你撿回去,不然我的駙馬還沒著落呢。”
洛無雙心裡一酸,沒忍住笑意,圈著她的手緊了緊,似羞似嗔:“你別勾我。”
西陵鳶笑著推開他:“行了我的爺,我得去沐浴了,你若乏先歇著。”
“我伺候你沐浴。”
“忘了你早上說的什麼?我不想讓只狼在身旁盯著。”
“.......下次一起。”
“下次再說。”
洛無雙思索此事,趁她沐浴時,跑去隔壁院找了照夜。
他正獨自在院中的石桌前喝酒賞月,眉眼間是白日見不到的愁緒。
“師父怎一人飲酒。”
照夜回頭,“嗐,睡前小酌,不好打擾你們新婚小夫妻蜜裡調油。”
“不愧是公主府,少有喝到這樣香醇的美酒。”
洛無雙坐到對面,讓人送來酒盞,要陪他飲上幾盞。
“怎麼這時候跑來尋我?”
洛無雙見人有心事,不好直接,開口,先問:“師父近來可好?”
“這問題你今兒已問過兩次,別拐彎抹角的,你那肚子裡裝著幾兩屁我看不出來?”
“........師父可有什麼避子方,不傷身那種。”
照夜嗅到不尋常的氣息,來了勁:“公主不疼你?為何要避子?”
洛無雙:“.......”
他就知道!
“暫且不適宜生子罷了。”
照夜看他通紅的耳根子和神色淡淡的臉,知道從中問不出什麼,隨意道:“你戴個腸衣不就好了。”
腸衣顧名思義,是牲畜的腸子。
洛無雙目露嫌棄:“想想就膈應。”
照夜嗤笑:“藥就沒有不傷身的,因避子而用亂七八糟民間偏方,致一生無法生子的我見過不少。”
洛無雙瞬間打消了念頭。
他能忍。
照夜嚇唬完,大笑一聲:“我是誰?這點事還能難到我了。看在這美酒的份上,師父今兒支你一招,女子月事前後五六日容妊的機率較小,只是較小並非萬無一失,我再給你開個溫和些的藥方子房事後飲下便可,傷不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