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西陵鳶和洛無雙坐上馬車,與容笑一塊兒前往雲夢山上的淨心寺。
馬車停在半山腰,一行人得行走至山頂。
山上風大,三人披著淺色披風,一路笑談近半個時辰才見到那獨立山頭的寺院。
容笑是常客,隨著僧人走進,寺廟內的石階蜿蜒通向遠處的佛像,四周環繞著鳥語花香,令人心境漸趨平靜與平和,恍若尋覓到了內心深處的清淨之地。
點三支香,雙手合十,虔誠叩拜。
一盞盞往生燈的暖光氤氳眼前。
西陵鳶側目去看容笑的側顏,那眸中寫滿緬懷與思念。
她先一步轉身出了往生堂,站在寺門前,安靜看著來往的香客。
有一陣風吹過,帶來若有似無的花香。
她循著風來的方向望去,那古玉蘭還未開花,滿樹枝丫的小花苞。
“還未開花便有這樣怡人的香氣。”
身後途徑的小沙彌聞言,停下腳步,循著目光看了一眼,笑,“施主,花苞本無香。”
西陵鳶側目,眼眸中露出點點疑惑。
小沙彌忽然低下頭有些羞愧笑笑,頷首示歉:“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說完離去。
西陵鳶唇齒間將此話念了一遍。
若是心不著像,就能處處清淨,何來風幡一說?
小沙彌本想解釋她聞到的並非古玉蘭的花香,又覺是自已較真,才有致歉一說。
西陵鳶只能從中悟到小沙彌在點她心不靜,覺得甚是有趣,彎唇笑了笑。
洛無雙走出來,正好瞧見,走到她身邊,“阿鳶在笑什麼?”
“落落,你信佛嗎?”
洛無雙揚唇,反問:“你信嗎?”
她朝院中走了幾步,身姿舒展,語調平和:“佛修來世求今生,將修行的結果寄託於來世,相比之下,我較為通道,若無今生,何來來世?”
洛無雙笑她在佛家眼前提出異議,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朝寺院深處走。
“無論信什麼,皆是一種信仰。”
“那你呢?”
“我?”他望著前方,隨意道:“我的信仰在身側。”
西陵鳶還沒來得及笑他,就聽一道如破舊煙囪的男人聲音傳來。
“我不想再吃齋飯了,我要吃肉!今兒就得下山!”
洛無雙眼睛一亮,拉著西陵鳶就朝聲音來源走去。
穿過一道迴廊,只見石凳上大咧咧坐著一個衣著陳舊的花甲男人,頭髮稀疏紮了個凌亂的髮髻,大半花白,面前站著一老僧,面容帶笑的說著什麼。
“師父?”
洛無雙一開口,西陵鳶詫異挑眉。
那二人看過來,坐著的那位一拍大腿:“嘿!是你小子?”
他看上去高興得很,起身跑過來。
坐著並不覺得,這一站起來才讓人看清他身高僅五尺,身形消瘦,跑姿更是咋咋呼呼,像個三歲孩童。
這是.......洛無雙的師父?
西陵鳶站在身側好奇打量著他,細看,那雙褶皺堆積的臉上有一雙極其明亮清澈的眼。
“師父,您怎麼在這兒?不是去江南一帶遊玩了嗎?”洛無雙先一拜禮,言辭間滿是恭敬摻雜著幾分喜悅。
“說來話長,不提這個,正好遇上你,先帶我回去好好吃一頓,我要吃肉,大魚大肉!明兒我走再給我拿點銀子。”
‘師父’摩拳擦掌,邊說邊比劃,開口就是連吃帶拿一點也不客氣。
西陵鳶偏頭掩笑,他便將探究目光轉向她,“這是......朝陽長公主?”
“是,師父,這是西陵鳶,我們前日剛成親,可惜不知道該如何給您寄信,不然定要讓您吃喜酒。”
話落,她看向西陵鳶笑:“阿鳶,這是照夜,當初替我根治頑疾的恩人,醫術一絕,我喚他為師父。”
照夜聽著介紹,裝著正經的模樣捋了捋自已的鬍鬚,一臉深沉。
西陵鳶:“神醫吶,落落那樣的體質您也能讓他痊癒,當真是妙手回春。”
照夜:“哪裡哪裡,不過是偶爾到閻王那賣個臉,但凡魂還沒去到西天的,老夫都能給人帶回來。”
謙遜二字跟他是沒什麼關係。
“對了師父,我去請家母,她老人家一直想親口拜謝您。”
“嘖,我早已收了你的謝禮,不必再整那些虛的。”
他擺手招呼兩人:“我們何時下山?我太饞了,在這廟中吃的還沒我街上討來的香,簡直活受罪。”
“?”洛無雙蹙眉,“師父竟落魄至此。”
“你一臉愧疚是作甚?當我真上街討飯?那是見人吃的香,上前討一嘴罷了。”
幾人走出去,容笑還在與住持交談,看到他們才結束話茬,走了過來。
“這是?”
“母親,這便是照夜師父。”
西陵鳶眼看著容笑眼裡露出的錯愕,想來是和她想象中的神醫不太一樣。
不禁又偏頭躲著笑。
二人你謝我,我客氣著,有來有往。
洛無雙暗戳戳拿肩膀碰了碰西陵鳶:“阿鳶若能日日這樣笑,我得多活二十年。”
“莫名其妙。”她嬌嗔他,掩嘴壓著嗓音:“這老頑童還挺有意思。”
“莫要小瞧他,雖沒個正行,那一手醫術堪比華佗。”
“他可教過你?”
“沒有。”
“那怎會叫他師父。”
洛無雙側頭壓低音量:“他喜歡聽人這麼喊。”
那照夜從容笑的高捧讚譽中抽空回頭,朝洛無雙吹鬍子瞪眼:“誰沒正行?我可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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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說想去新府邸添幾分人氣,一行人便沒去洛府。
差人備膳時,他們在前廳喝茶。
沒聊幾句,照夜說要沐浴,洛無雙讓莫安替他準備。
容笑等人離開才感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無雙,照夜神醫平日就孤身一人四處遊玩?”
“師父救我那會兒獨居深山,不同人交際往來。”
“看著不是那種孤僻性子才對。”
洛無雙垂眸輕嘆息,沒有解釋。
照夜與他說過,他曾是江南一帶出了名的醫仙,找他看診的人數不勝數。
他有一夫人,二十年前生了大病,耗費三年沒能根治去世了,自那之後,他就獨居深山,甚少會客看診,一心埋頭鑽研醫術。
他救了萬千人,卻沒能救回自已的愛人。
心魔執念自責才最是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