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垂下眼簾,好似剋制著某種情緒,胸前輕微起伏。
西陵鳶靜靜盯他片刻,發現洛無雙的情緒從生氣變成了.......傷心?
髮色墨黑,眸子深紅,都是極致的色調,人卻清清淡淡,縹緲如水,似乎稍微一使勁就毫無懸念的破碎了。
見他這樣,西陵鳶首次反思自已哪句話惹他不開心,想想,又真是太多。
好像每句話都不如他的意。
她不難理解,眼前的人心悅自已,情感需要回應,她顯得太過隨意難免令他心頭不暢快。
一向對所有事情都遊刃有餘的女人,當下鮮有的生出少許迷茫。
只能故技重施,再次軟了聲音,眼波瀲灩溫和,“落落,你到底怎麼了?希望我怎麼做?”
等了片刻沒見人有反應,她盈盈起身,髮間步搖發出細微碰撞聲響,清脆欲耳,打破滿堂寂靜。
走到洛無雙身側,伸出手,柔柔攬著人腦袋往懷中靠,嗓音很輕,裹挾著濃厚的安撫意味,溫柔得好似湖畔的微風。
“我又讓你覺得委屈了嗎?”
洛無雙本就身高八尺,坐著也沒有比她矮很多,這一攬直接將人腦袋攬進了脖頸下方的美人骨處。
哪知一被她攬入懷洛無雙就沒忍住抬手,圈住了那纖細溫熱的腰肢,力道不大,足夠相貼。
他身上的衣裳沾了風雪還泛著涼意,可她整個人都帶著溫度,比方才遞到手中的小手爐還要暖上三分。
鼻腔充斥淡淡幽香混雜著酒香,是最好的安神良藥。
洛無雙闔眸,在她指尖一下下撫摸腦袋時,心緒平緩下來,“阿鳶,我不想你將我放在和孟觀棋同等地位。”
他的聲質清冽,還帶著些許沙啞,彷彿掃過心間,酥麻麻的。
“怎麼會呢?”西陵鳶很不理解,平淡陳述道:“往常我應該會問他很多事,今兒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你為何還是很在意?”
洛無雙沒有說話,眼前浮現在邊關時孟觀棋曾說過的話——
‘其實姐姐有很多心事,她總枕在我腿上淺淺傾訴,喝多了酒喜歡讓我替她揉腦袋.......’
‘大人您問的是房第之事嗎?觀棋是姐姐面首,如果有,也很正常吧?’
‘姐姐待我極好,她救我一命,是觀棋深淵生活中從天而降的神明。’
‘大人,我不會褻瀆神明,您不用將我放在眼裡。’
稜模兩可的話讓洛無雙沒辦法確定他們是否有過肌膚之親。
那都是過去,他並不願在意,可心底仍舊剋制不住生出無盡醋意。
在西陵鳶同意他留下的時候,他鑽牛角尖的想到,自已是否和孟觀棋一樣,可以寵幸,可以親近,卻永遠不會被她放進心裡。
只是想想,骨頭都在隱隱作痛。
阿鳶為什麼不能和自已一樣,愛一愛他呢?
偏執勁一過,他被西陵鳶這樣溫柔的安撫著,又覺自已太得寸進尺。
他們還沒有好好培養感情,沒有長久相處在一起,願意這樣放下姿態哄一鬨他,已經足夠。
就這樣抱著人,他緩緩啟聲低聲道:“來是想和你聊聊婚服和婚期,之前那一套準備在盛夏,這樣的隆冬不適用,這幾日都會落雪,舉行儀式不太方便。”
他微微仰頭,“阿鳶,等雪停,我來接你回家。”
西陵鳶垂眸就對上了那雙星星碎碎漾著光的深邃雙眸。
唇角在她不自知的時候微微彎起,喉間滾出一聲‘嗯’,連帶著眼眸也溫和起來。
洛無雙就這樣安靜看了她許久,又想起一茬,意味不明道:“黑玉在麼?”
西陵鳶沒忍住笑,拉著調子溢位一道略顯嬌媚的笑,特別有春風樓裡花姐的風範,“哎呀我的駙馬爺,怎麼還惦記黑玉呢?”
洛無雙眼尾耷拉,略顯不滿。
“那小東西入蟄呢,你想去看看?”
“小......東西?”
“黑玉是條蛇啊我的落落。”西陵鳶笑完,語調恢復了漫不經心,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洛無雙。
洛無雙眉心緊蹙,“所以那日你寧願回來陪一條小畜生也不願留下同我用膳?”
“不是你趕人走的麼?”
他沒話說了,無奈輕呵一口氣,想到父親兒時說過的小黑蛇,問她,“不是兒時你帶去書院那條了吧?”
“我何時.......”西陵鳶本想問她什麼時候把蛇帶去書院了,奈何自已以前幹過太多記不清的事,便話鋒一轉,“你怎麼知道我在書院的事?”
洛無雙瞥她一眼,“我知道的多了。”
“嘖。”西陵鳶也不追問,“我只養過黑玉一條蛇,約莫還有個幾年壽命。”
她喜歡黑玉,喜歡黑玉將一生都用來做她的消遣,哪怕那小畜生不懂認主,更沒有自願或強迫一說,她仍舊覺得歡愉欣慰。
不想再保持這個姿勢,想退出來時,男人收緊了力道,將她腰肢壓向自已。
洛無雙喉間難以剋制輕輕滾動,在想垂下眼的一瞬,女人微微俯身,雙手捧住他的臉,緩緩落下一枚帶著醇香的吻。
如被蠱惑一般,他隨著她的動作闔上了眸,顯得格外乖順,任她予取予求。
紅木窗緊閉,外面風聲鶴唳。
一觸即離。
女人嗓音很輕,近在咫尺的氣息,尾音上挑,若有似無,好似話本中要食人心的妖精。
她說:“落落,西陵舟,我不喜歡。”
洛無雙緩慢眨了下眼,唇角微勾,“好,我知道了。”
西陵鳶淡笑直起身體,慢悠悠走到窗邊。
紅木窗推開,風雪灌入。
女人眸中一片清明。
接著聊了些有的沒的,估摸著宴會也快結束了,洛無雙打算離宮。
女人輕點頭,替他整理好衣襟,讓青女遞來一把傘撐開塞到他手中,站在簷下目送人離去。
碎瓊亂玉下,身披黑色鶴氅的男人身姿健碩頎長,挺拔的背影如松,骨節分明的手執一把描竹油紙傘,每走一步,在雪地裡留下一道整齊的腳印。
西陵鳶倚在廊下紅柱上看了許久,眸中溫華勝過月色。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