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過半，西陵鳶先離去。
月華影轉，照在宮內結了銀霜的青磚上，冷瑩瑩一片，如星河碎玉。
青女撐傘走在身側，“殿下，方才寢宮來人說，上卿在等您。”
西陵鳶懷中抱著溫暖手爐，剛飲了酒身子暖意十足，臉頰泛起微微熱氣很快被冷風吹散。
唇角淺笑，“他怎麼跑進後宮了。”
小姑娘搖搖頭，忽然想起一茬，眉眼彎成月牙，“殿下，您和駙馬成親後是不是就不住宮裡了？”
“嗯.......”西陵鳶拉著調子懶洋洋笑，“住他那座新宅子，以後想去哪就去哪。”
“真好呀。”
一路閒聊，走到夜鳶宮的時候，門口兩個宮人像是看到救星，差點哭出來，“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怎麼了？”
西陵鳶提步走進，慢慢悠悠的，剛進門就看到院中石凳上對坐的兩個男人。
兩人都披著黑色鶴氅，墨髮高束，姿態矜貴，對比下，洛無雙肩寬些許顯得健碩兩分。
白雪落在頭頂肩上，他們渾然不覺，也不說話，面對面乾坐著，洛無雙臉上平靜，孟觀棋卻是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西陵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淡淡道一句，“怎麼不在屋裡坐？”
有病似的，這麼大雪不進屋。
聞聲，孟觀棋轉頭，揚起一抹乖巧的笑，本暗沉的眼裡倏然光亮閃爍，嗓音很輕，“姐姐回來了。”
洛無雙瞥著他，臉色冷得可怕，強忍著將人丟出去的衝動，不發一言。
西陵鳶已經走到二人身旁，眉心微，“不冷？”
“還好。”孟觀棋一邊說一邊起身，跟在她身側朝殿內走，“姐姐喝酒了嗎？”
“喝了一點。”
她走到廊下，回頭看洛無雙仍舊坐如松，軟下聲線喊他，“落落——”
等了一息，洛無雙才動了身子，緩緩起身朝她這邊走，臉色實在談不上好看。
走到身旁，他看了眼西陵鳶，默不作聲先一步進門。
帶著溼意的衣襬蹭過西陵鳶手背，她臉上笑意不明。
孟觀棋定定看著，半晌，低下頭跟在身後。
“軍營生活怎麼樣？瞧著你沒從前清瘦了。”
“都挺好的，就是想姐姐。”孟觀棋語調並不是很明顯的討好賣乖，彷彿只是簡單陳述一個事實。
洛無雙已經坐到桌前，牛飲了一口青女剛放下的熱茶。
一會兒不怕冷一會兒不怕熱，西陵鳶對他這顯而易見的生氣甚覺好笑。
也太孩子氣了。
“怎麼突然來夜鳶宮？有什麼事嗎？”
西陵鳶解開鶴氅，遞給侍女，擺手讓她們下去，一邊說一邊將手爐順手遞到洛無雙跟前。
做這個動作時她壓根沒看洛無雙，反倒側著頭在看孟觀棋。
洛無雙冷著臉抬頭，掃眼她側顏，面無表情接過手爐捧在掌心，骨節泛著淡淡緋紅。
孟觀棋收回視線，“沒有什麼事，就是此次封了職，來和姐姐報喜。”
“五品鎮東小將軍，你這個年紀封將的鮮少，很棒，真爭氣。”
洛無雙無聲冷哼。
孟觀棋笑得比封將那會兒更開心，微微頷首，“謝謝姐姐，我給姐姐帶了禮物。”
他的侍從從門外走近，呈上一個精美木盒，裡面放著一個瓷盞。
“這是西域的煥顏膏，所製藥材都是中原少有，最適合冬日，其他還有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已經送進姐姐寶庫房了。”
還有陛下賞的一些寶貝，他一樣沒留。
西陵鳶點頭道謝，笑吟吟在洛無雙身側坐下，“不過觀棋，姐姐不缺這些東西，你自已留著就好。”
孟觀棋搖頭，“我留著沒用。”
“留著以後成家。”西陵鳶隨意玩笑道，“那樣我就可以少備一些，任你自力更生了。”
話落，孟觀棋低眉淺笑，沒說話。
洛無雙意味不明扯起嘴角，回頭似笑非笑，“觀棋，你已經不是阿鳶面首了，日後不好再來夜鳶宮，還得多注意自已的身份，別給阿鳶添麻煩才是。”
他順坡下驢，歪著腦袋問西陵鳶，“那姐姐，我日後能去你與駙馬的新宅子找你嗎？”
西陵鳶順口應下，他笑意更深，見好就收，“好，姐姐，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您早些歇息。”
“嗯，路上仔細些。”
人一走，西陵鳶撐著腦袋看臉黑如鍋炭的洛無雙，嗓音裹笑，打趣人，“一天天怎麼有生不完的氣？”
“你還知道我生氣？”
洛無雙找到傾斜口，冷聲往外吐，“誰答應他上新宅了？那是我們的婚房，你讓昔日面首隨意進出將我置於何地？”
“還有，什麼年紀？你知道他什麼來歷嗎？一口一個姐姐，好沒臉沒皮。”
西陵鳶笑意不減，安靜聽著。
看她這無所謂的模樣就來急死人，洛無雙索性移開眼，怒意橫生，“方才我一進門就看他拿這兒當自已家，你給他的權利？”
他都是第一次來夜鳶宮，那小子輕車熟路請人給他上茶，誰要喝他喊的破茶？
說完晲了眼桌上的煥顏膏，語氣很沉，“什麼破玩意兒都送，你也不怕裡頭有毒。”
女人喉間滾出兩聲笑，很是愉悅的樣子，卻問，“什麼來歷？”
“我說這麼多你就只在意這個？”洛無雙回頭，滿眼不可置信，將手爐丟到桌上，“西陵鳶，你有意思嗎？”
西陵鳶抬手，洛無雙下意識閉眼往後一縮。
以為她是被自已鬧急了要打人。
她無奈嘆氣，“你看我是要動手的樣子嗎？”
邊說邊在他溼潤的髮間撫過，像摸小寵似的，“都溼了，幹什麼在外面淋雪，快回去沐浴換身衣裳吧。”
前兩句是關心，後一句像在趕人走。
洛無雙沉著臉，“我今晚宿這兒。”
西陵鳶想了想，也無所謂，喊了聲青女備熱水。
洛無雙臉色更難看，不自信的確定,，“你真讓我留？”
“都要成親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關係？”
她對此輕描淡寫，因為對男女之間不設大防，打小男男女女的玩伴都有，更別提宮裡以前還養了幾個男人。
從來不在意外頭怎麼傳。
“對了，你這趟來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