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笑一聲跟上去,“嘖,駙馬給你做小廝,也並非使不得。”
“怎的突然約我來這兒?”
梯道燈光明亮,西陵鳶走在前方,手腕忽然被他拉住,回頭時,洛無雙低著頭,似乎牽她只是一個很自然的舉動。
“想同你看星星。”
“我以為你要說什麼正事,星星哪日不能看?”
不知道觸發哪句關鍵詞,洛無雙抬眼,有些哀怨掃過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人只有他自已。
西陵鳶沒注意,把手抽出來,走至臺前,深吸了一口涼風,“聽說陛下要親征。”
“你與我只有這些事可以聊麼?”
女人有些莫名其妙,“那你想聊什麼?”
洛無雙拍拍臺上灰塵,撐著手臂坐上去,披風摺疊好抱在懷中,朝她伸出一隻手。
西陵鳶搖頭,目光淺淡,雙臂搭在臺前,望向遠處。
他將手收回,也轉過頭去看夜景,“我昨兒個做夢,夢見些兒時事。”
“嗯,你說。”西陵鳶若願意,她會是一個良好的傾聽者。
“我不想說,只是很想問問你,是當真不記得我這個人,還是不知道我是誰?”
西陵鳶一噎,轉頭打量他的側顏,搖頭,“你至少告訴我,我們何時認識的?”
“你七歲。”
“........”她甚是好笑,“洛無雙,七八歲的事誰能記得那麼清楚啊!”
“我記得。”洛無雙聲音很低,帶著些許落寞,“我全都記得,而且記了很久,是你不曾放在心上,畢竟太多人伴你左右。”
她無言反駁,只是沉默片刻,歪腦袋,輕聲問他,“這讓你覺得傷心了麼?”
嗓音似乎被這溫柔的風過濾了一道,裹挾著濃濃的繾綣,劃過人心絃,熾熱又溫暖。
他忽然就覺得自已為此較勁太過愚蠢。
眼裡氤氳點點晶瑩,他笑容像雪山下最純淨的雪蓮。
戴著玉扳指的手抬起,若有似無撫過她的鬢間,纏綿悱惻。
“有句話或許那日城門初見我就想說。”
“這些年,我很想你。”
“我們阿鳶,長成大姑娘了。”
聲音有些沙啞,竟似愛慾深濃壓了繁花滿枝,花朵快要承受不住了,露水都要滴到泥土中。
她有一瞬恍惚,快要被他深邃眉眼吸進去,不自在轉過頭,移開視線,故作輕快,“當然要長大的嘛,你如今不也是功成名就。”
洛無雙盯了她半晌才收起一切情緒扯起抹笑,語調恢復平常,“所以你功成名就的準駙馬今兒還有一事要問你。”
“嗯你說。”
“陛下此次準備御駕親征,你有何看法?”
說起正事,西陵鳶心緒盡收,“阿昱也算正兒八經踏上了帝王成長之路,我雖擔憂,更多的是欣慰........”
洛無雙不動聲色觀察她臉上神色,的確沒說違心話。
深沉斂眉,語調低緩,“帝王離京,朝中無人,雖此戰為朝陽,難免有人生出二心鑽空子,我本想提議讓你暫管朝政。”
西陵鳶驚訝看他。
洛無雙淺笑,繼續道,“你猜怎麼著,陛下留我,先提了此事,殿下姐弟二人情誼實在深厚。”
她靜默片刻,面色平靜,“我可以暫管,所以你有何顧慮?”
洛無雙搖頭,“我沒有顧慮,我無條件相信殿下能做好。”
西陵鳶目露疑惑,一時拿不準他到底何意。
男人見她微顯不耐,低低笑出聲,伸手在她隨意挽起的發上揉搓了一把,“殿下能不能對你的駙馬有一點耐心?”
西陵鳶拍開他手,“是你太磨嘰。”
“好吧,那我長話短說。”
洛無雙轉頭,望向這繁華京城,“龍椅,殿下坐是不坐。”
只要她應,此番一去,天子必將戰死沙場。
話落,一把匕首置於脖頸,西陵鳶冰冷嗓音在耳畔,“洛無雙,你將換天子跟說得換白菜那般簡單,我會覺得你很危險。”
洛無雙垂眸,視線落在頸間鋒利匕首和那隻握著刀柄白皙手背上。
唇角輕扯,嗓音依舊不疾不徐,“阿鳶,你拿刀刃對我,我很傷心吶。”
他低頭,在手背落下輕輕一吻,刀刃險些在皮肉上劃出一道口,他不以為然,只勾唇淺笑。
“我不過想說,如果阿鳶想,洛無雙必將此江山拱手奉上。”
西陵鳶沒動,手背卻劃過一陣酥酥麻麻之感。
她語調凝重,“龍椅上,只能坐著西陵昱。”
“那阿鳶想做的事是什麼?可有所願?”
她收起刀刃,目光落向遠處,嗓音堅定。
“山河無恙,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洛無雙定定望著女人,半晌搖頭,“殿下,你不信我。”
那雙眼總能看透人心深處。
西陵鳶再不與之對視,對他多了諸多防備,“我如何信你?”
“那你怕我嗎?”
“怕。”
洛無雙從臺上跳下,身姿落拓站至身旁,“殿下既然怕,那就將我好生栓在身邊,洛無雙此生便只對殿下一人忠誠,你不讓我咬人,我定不對人犬吠。”
他俯身,執起西陵鳶的手,再次落下一吻。
“殿下曾說,我是殿下唯一的共犯。”
“無論殿下想做什麼,洛無雙永遠是殿下的共犯。”
西陵鳶久久說不出話,胸腔似乎有什麼在熱烈跳動。
眼波流轉間,男人忽然將臉湊過來,“方才你拿刀刃指我,我當真傷心。”
意思是——得哄哄。
她許久未動,洛無雙不高興了,蹙眉,“在想什麼?你又不樂意哄了是吧?西陵鳶,訓狗也得給骨頭啊。”
一會兒阿鳶一會兒殿下,現在又成了西陵鳶。
她從喉間滾出幾聲笑。
忽然抬手,溫和落於男人發冠,嗓音如沐春風般入耳。
“原來,你是那個名兒沒取好的落落。”
她隱約想起來些,但記不全,連模樣也只是個模糊的輪廓。
——‘你遞的刀,我們可就是共犯了。’
——‘落落?怎麼叫這麼個名兒,你身體不好怕就是這名沒取好。’
——‘行啊,等你以後功成名就給我做駙馬。’
洛無雙眼尾洇出點點緋紅,漆黑的眸深邃無邊,連呼吸都在輕顫,風吹動他高束的墨髮。
“阿鳶想起來了?”
“你那時本名叫洛書?怎麼改了洛無雙?”
“要上戰場,父親請了個大師給我換個名字震一震。”
洛無雙也不知道西陵鳶對名字為什麼有種沒由來的執念,但此刻沒空深思,將腦袋輕輕埋入她脖頸,低啞著喚,“阿鳶........”
西陵鳶第一次回抱,抬手圈住了他,眸色幽深。
“落落竟這般爭氣。”
“嗯,落落爭氣,功成名就回來給阿鳶做駙馬了。”
他在人懷中彎著唇笑。
卻狼狽落下一滴淚來,熱燙滾入女人纖細的脖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