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鳶在西星縣處理完剩下事務，在寅時回京，天還未泛魚肚白，晨間冷風刺骨。
白兔一路保持來時的疾速，半個時辰趕回了皇宮。
宮門外停一匹黑馬，馬背上男人身著官服，清冷華貴。
她停下，揚眉，明知故問，“上卿等人？”
淺色披風上血跡斑駁，隨意挽起的髮絲被風吹得有些亂，比起平日華麗衣裙的高貴模樣，當下似是遭遇變故般凌亂。
洛無雙能感知她的疲憊，來時心頭鬱結在看到這樣的她時再不值一提。
他下馬，走到西陵鳶身邊，慢慢悠悠從兜裡拿出一枚蝴蝶金簪，問，“殿下可以低頭嗎？”
西陵鳶冷眼看著，沒有動作。
“殿下為一面首大動干戈，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他淡淡揚唇，“稍後早朝，怕是會接連彈劾殿下一事，有得爭了。”
西陵鳶打量著他，“上卿訊息的確比旁人快.......你欲如何呢？”
他仍舊掛著淺笑，語調聽不出情緒，“殿下，低頭。”
她唇線微抿，強忍著不耐微微俯身。
洛無雙看她這般勉強，笑意斂去，心中隱隱泛起一抹苦澀，將金簪仔細插入女人髮間，然後退後一步，垂下眼不看她。
“昨日就想贈殿下，忘記了，今日補上。”
西陵鳶直起身子，“謝謝。”
“殿下回去歇息吧。”
按理，西陵鳶這一趟回來必然要等候宣召，她已做好萬全準備，並不懼將到的彈劾，而洛無雙此言，便是作保，讓她不必操心。
狹長桃花眼掃過眉眼低垂的男子。
他站在馬旁，竟有種遺世獨立的孤僻落寞。
空氣沉寂片刻，西陵鳶嗓音軟下三分，“有勞。”
說完，夾緊馬背疾馳進宮門。
.......
剛起床迷迷糊糊沒睡醒的皇帝陛下，此時被人伺候著穿朝服，聽貼身太監語氣沉重稟告此事，神色沒一點波動。
王興盛以為他沒聽見，輕喚一聲，“陛下，公主此次私殺朝廷命官，這可如何是好？”
西陵昱掩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阿姐不說了嘛，是那楊什麼的以下犯上。”
殺就殺了，阿姐能錯殺好人？
這話他沒說出口，腦子清明得很，不過也在心裡做好了準備。
果然，一上朝起碼三個官員稟奏此事。
西陵昱這時不再淡定，滿臉驚詫，“什麼？竟有此事？！”
他一拍龍椅，怒從心起，“好大的膽子！！”
奏此事的官員和他一般氣憤，“陛下，長公主此舉，實在罔顧王法！請陛下按律法......”
“朕說的是那楊朝！好大的膽子！膽敢動用私刑，汙衊長公主謀逆，真是無法無天，生了一張嘴什麼都敢說！這可是大罪！誅他九族都不為過！”
那官員：“.......”
另一位訕訕站出來，“陛下，一碼歸一碼，此事僅憑長公主片面之詞，應先明察秋毫，一一責罰。”
“還有，公主此舉實在有辱皇家顏面，宮中面首更是難辭其咎，陛下若不嚴責，保不齊日後變本加厲。”
一提這個他們連連被帶跑偏，跳出來指責她未成家先養面首一事。
西陵昱氣完冷靜下來，撐著頭作深沉狀，沉默半晌，瞥向百官之首的洛無雙。
“洛愛卿，你怎麼看？”
洛無雙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正了神色，道，“前兩日臣收到一封訴狀，指那楊朝打壓同僚，在西星縣行賄欺壓百姓，罪大惡極，已經派了大理寺卿介入調查，昨夜一事若屬實。”
輕飄飄的目光掃過那幾位彈劾的大臣，如化作實質帶來極大的壓迫，一字一句道，“本就該死。”
“長公主此舉，為民除害，實乃大義。”
“.......”
眾人皆沉默，被他看過去的幾個人顫顫巍巍低下頭，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並沒犯什麼大錯，怎麼被他那句話說得似乎他們也該死一樣。
敵我不分，殺瘋了嗎上卿？
西陵昱強忍笑意，蹙眉作深沉狀，“縱是如此，長公主此舉確實欠妥了些，傳出去叫人以為皇家沒有規矩，是該罰，上卿，朕命你儘快查清此事，至於長公主那邊，先禁足十日，面壁思過。”
此事就這麼被帶過。
下了朝，西陵昱單獨留下洛無雙，同他商議此事。
話末，他忽然認真打量起這個被自己招進來的座上賓，“愛卿，你可有成家的打算？”
“暫無。”
“可有心儀之人？”
洛無雙瞥他，“暫無。”
“不信。”
“.......”
“愛卿啊，朕很欣賞你，朝中這些事務多虧有你啊，你簡直就是朕的定海神針。”
洛無雙隱忍不耐，“陛下想說什麼？”
西陵昱考慮良久，還是問出，“不如親上加親，結個親家？”
洛無雙掀起眼皮，笑吟吟望著天子，“陛下想賜婚？讓臣進宮做駙馬？”
“嗨呀，阿姐是不是已經跟你提過了？”西陵昱笑，“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大膽！”西陵昱拍桌子，“你這是瞧不上長公主？！”
洛無雙用一種看小孩子胡鬧的目光掃過他拍桌子的手，輕嘆，“陛下，拍桌子並不能表達您的怒意，喜怒不形於色才叫人看不透您心中所想。”
西陵昱當即端坐，面無表情盯著他。
一看就是裝的，無形之中流露些許滑稽。
洛無雙靜靜與之對視片刻，緩慢移開視線，“罷了。”
西陵昱撇撇嘴，沒繼續鬧騰，“不過愛卿，阿姐確實同朕提過，她說城門下初見讓她體驗了一把萬年之感的心動，若你願意，阿姐必定會待你好的。”
還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忽悠人的話也相差無二。
“一眼萬年？”洛無雙眉心微挑，“陛下先問問，公主對那些個面首又是幾年。”
說完，他告退離去。
西陵昱看著人背影若有所思。
聽這話茬，是對面首不滿意。
只要西陵昱肯解決那些面首，這門親事便能成？
不過，真要將他與阿姐湊一對麼？
西陵昱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