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如今得勢,狂得讓人生氣也不好說他什麼。
方才也算出手相助,省她力氣,西陵鳶勉強不和他計較這一次,全當狗吠就是。
漫不經心望著他背影,目光不自知間已經變作欣賞。
這人本就體態挺拔,走起路來不疾不徐顯穩重,但墨髮高束又多了幾分少年氣,倒是養眼得很。
“這人怎麼打這麼多年仗沒曬黑?”
談嫿回神,一時沒反應過來她這麼跳躍的話題,啊了一聲,抿唇小聲道,“殿下,上卿是不是有點看出來了......”
西陵鳶掃過她,似笑非笑沒說話。
她倒沒覺著是看出談嫿女兒身了,洛無雙此人似乎對她身邊人都不太喜,她真有點質疑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過他。
不過管他呢。
遲雁回這時從門口出來,將手中令牌遞到西陵鳶手上,神色從容。
談嫿見那令牌卻是大駭,瞳孔微縮,“殿下......”
掌心大小的金制令牌,上頭做工精緻雕刻了一條暗色金龍。
張清珩對這些東西不太瞭解,可也知道,能用金龍作令的唯天子一人。
西陵鳶面不改色,收攏掌心,紅唇輕啟,“回宮。”
一路安靜,沒了來時的歡聲笑語。
談嫿心中隱隱有些想法,沒有問出口,張清珩道行淺些,面色沉重,時不時看西陵鳶一眼,欲言又止的擔憂掩飾不住。
西陵鳶闔著眸也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忽然輕笑,“怕嗎,張清珩,想走還來得及。”
他搖頭,“清珩不懼。”
“那你修整兩日,與談嫿一道替我去辦件事。”
遲雁回輕瞥他一眼,“剛來不久就有差事的只你一人。”
張清珩忙道,“清珩一定做好,定不負公主所託。”
“不是什麼大事,我打算在朝陽各地建女子書院,之前能剛好碰上你也是去處理我那些書院的前期事務,最近我離不了宮,談嫿會帶著你,但遇事要學著自己拿主意。”
西陵鳶說著睜開了眼,妙目流波,嗓音染笑,“我平日樹敵不少,少不了明槍暗箭,你聰明些,凡事多留個心眼,那些找茬的地方官架子大,你不必多加忍讓,記住背後有我撐著,捅破了天也有我頂著,但像今晚這樣的事情。”
“你和談嫿我都只有一個要求,跑,活著最要緊,好嗎?”
張清珩堅定點頭,看向西陵鳶的目光變得隱隱帶著溫情和感激。
談嫿索性貼上西陵鳶撒了個嬌,“殿下最好了。”
回到夜鳶宮,青女備了外衫披到西陵鳶身上,然後引著張清珩和談嫿回到自己的偏殿。
離開前,張清珩回頭看到遲雁回入了西陵鳶的寢殿。
夜色濃重,宮裡點著安神香。
書案前,二人對坐,西陵鳶將那枚令牌拿在手心把玩。
遲雁回倒了盞熱茶,“公主,此令可真?”
“令牌是真的,人是假的。”
是先帝為西陵昱培養的那批隱龍衛令,專為天子效力,但隱龍衛的實力不止於此,更鮮有人知,隱龍衛但凡出動,無論死多少人,不得召回令的話,勢必要堅守完成任務才能回去覆命。
片刻的沉默後,遲雁回抬眼看她,“公主心中約莫有數了。”
“嗯,只是難辨是我那二弟弟還是三弟弟了。”
兩個皇子已經封王,擁有各自封地,這些年一直很安分,但西陵鳶心裡明兒清,看似明面上與世無爭,實則背地裡小動作多得很,挑撥離間這一套玩得那叫一個輕車熟路。
西陵昱雖然偶爾腦子不夠使外,本質不傻,待自己更是一門心思的好。
畢竟是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親弟弟,西陵鳶這點看人的把握還是有的。
西陵昱奉她如神明,若西陵鳶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約莫也只是紅著眼眶哭一聲,“阿姐,別親自動手吧?”
西陵鳶想到那個畫面,無奈彎唇,將令牌扔桌上。
......
翌日,天光乍破,晨風微涼。
西陵鳶未用早膳,穿了身標誌性淺色浮光錦衣,頭簪蝴蝶步搖,帶著青女到御花園賞花。
路遇一貴人,面生,眉眼間頗有颯爽英姿,與平日看到過的似水女子略有不同。
她渾身淡然,氣質清冷,行禮時眉目低斂,卻偷著時機在間隙暗暗打量西陵鳶。
西陵鳶叫不上號,青女在旁小聲道,“公主,這位是常貴人,太林縣縣令次女。”
她一聽就笑了,“你便是常安?”
常安收回視線,低頭,“嬪妾是。”
她拿不準西陵鳶的語氣,怎麼似乎很早就認識她一般?
聽說這位長公主陰晴不定,心中有疑惑也不敢以下犯上問,怕惹惱了人以後在宮裡更是寸步難行。
西陵鳶在太林縣和縣令打交道時確實聽過她,家中典型的寵妾滅妻,常安作為正妻嫡女,卻被小妾的女兒踩在頭上作威作福,聞她生辰那天,小妾女兒喧賓奪主,常安忍無可忍將人打了一通,又振振有詞和縣令鬧了幾日,險些離家出走。
此事在太林人盡皆知,給常安套了個詞為‘潑辣’,更有人說她欺壓妹妹,肚量小上不得檯面。
今日一見,西陵鳶不由得發笑,嘆一句人言可畏。
“你怎麼會入宮來?”
“家中接到天子選妃詔令。”常安神色平和,不敢透出半點無奈,反倒該感恩戴德,“深受皇恩,是常安的福氣。”
西陵鳶一眼就看出她的乖巧有多裝模作樣,明顯在說這福氣一般人或許想要,她是一點也不稀罕的。
“識字嗎?”
“嬪妾讀過些百家姓,詩經,還有......女誡。”
“怎的說到後頭那個聲音都低下了。”西陵鳶揚唇,“有無學識都好,能明辨是非便為優,若在宮中閒來無事,可到夜鳶宮坐坐。”
常安有種受寵若驚之感,目露驚詫,又作一禮,“是,嬪妾記下了。”
西陵鳶帶著青女離去,身後常安望著她背影,有些出神。
走到湖邊,遇到下了早朝的皇帝,洛無雙著官服走在側後方,身後還跟著幾位大臣,許是要去殿中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