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塔模模糊糊地剛有了一些意識,就聽見一個緊張的聲音響起來了。
“蒼英,怎麼樣,怎麼樣?”
“我的姑奶奶,他才喝下一碗粥不久,怎麼可能那麼快甦醒呢?你快別轉來轉去的,都快把我轉暈了!”
“不是我著急,是這個人,他要是一直不醒,那我就不能回殿下身邊伺候了!
我不在殿下身邊,那綠綺,可不就能成為殿下第三喜歡的人了?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乾等著他醒!蒼英,你看著他,我去把張太醫請過來!”
越說越覺得是這樣,青黛立刻掀開簾子跑了。
“誒!青黛姑奶奶,張太醫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請得動的......”
但眼看著一陣風似的吹過,帳篷門迅速地揭開,又急速地回位。
只留下一陣抖起來的風。
耶塔只聽到那個名叫“蒼英”的男人嘀咕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被人帶的,性子這麼急。”
一時摸不清楚身處的地方是善是惡,耶塔竭力控制住自已的呼吸和身體,猶自閉著眼睛,不讓對方發覺。
“張太醫,您來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有什麼暗傷?為什麼按您的吩咐,已經按時給他餵了幾頓清粥了,他仍然沒醒?”
不一會兒,那個聲音急切的女聲,又出現了。
與她伴隨一起出現的,是一個不疾不徐靠近的腳步聲。
“那讓老夫來看看吧!”
耶塔只感覺到幾根乾燥而溫熱的手指,突然搭在他的脈搏之上。
他心跳頓時加速,無法自控般的拼命跳動起來。
“唔?”
老者忍不住發出疑惑的聲音。
隨即就是一個起身:“既然醒了,就睜開眼起來吧!”
耶塔知道瞞不過去了,只好訕訕地睜開了眼睛。
“請問,這是哪裡?”
他猶豫地掃視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搞不清楚自已到底是被誰救了。
青黛完全沒想到,自已居然會被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草原少年所騙,頓時生氣地叉起腰來:
“你明明已經醒了,為什麼還愚弄我們,裝作還昏迷不醒?!”
耶塔謹慎地看著她:“我...我是被你救下的?你是誰?我在哪裡?”
青黛眼看著這個自已照顧了兩天兩夜的少年,此時卻是一臉防範的樣子,不禁氣憤交加地說道:
“你是被我們的大閼氏汝寧殿下救下來的。怎麼?你一個身無旁物的小乞丐,還以為我們會貪圖你什麼不成?”
“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們大閼氏施善心,命人將你帶回來,你早就成為草原上狼群的腹中之食了!”
青黛這一連串噼裡啪啦的清脆話語,其中透露出來的巨大資訊,卻是讓耶塔不禁驚怔住了。
“是那位...中原來的大閼氏?”
青黛驕傲地叉著腰,抬起了頭:\"不是我們善心的殿下,還有誰?!
還不待耶塔有任何反應,就聽到門口一個嚴肅的聲音出現了:
“青黛,你給我住口!”
耶塔眼看著這個自他醒過來,就神氣十足得嘰嘰喳喳的女孩子,頓時好似被貓叼住了舌頭似的,立刻縮起了肩膀,緊張地退到了牆角。
他好奇地看過去。
卻見一個鬢髮斑白,一頭銀絲的老嬤嬤,在喝止住青黛以後,又恭謹地轉過身,將跟在後面的那個人,引了進來。
耶塔只感覺,在她進來的那一瞬間,彷彿滿室的光,都瞬間匯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毫無疑問,一定是這個草原,甚至全天下最閃亮的那一個人!
耶塔不由自主地憋住了呼吸,連眼睛都忘了眨上一眨,直到他胸腔憋到劇痛,讓他不小心咳嗽出來為止。
“呵呵,又來了一個呆瓜!”
青黛忍不住得意地嘀咕了出來。
“住口!”秋嬤嬤皺著眉,冷肅地看著她:
“青黛,你跟隨殿下,一路從中原來到草原。千里迢迢,殊為不易。”
“殿下就是念在這一點上,不忍將你驅逐,這才用心良苦,派你出來照顧這個小少年。但你,是怎麼做的?你對得起殿下的栽培嗎?!”
青黛原本還不明白,殿下為什麼好端端的,要把身為二等宮女的她,突然派到這裡來。
但秋嬤嬤的一番冷言訓斥,卻讓她遽然反應過來。
“殿下!嬤嬤,我錯了!請您們處罰!”
秋嬤嬤看向蕭輕顏。
蕭輕顏嘆了一口氣道:“你先呆在這裡幾日,好生反省。我雖是大閼氏,但眼紅等著揪我們辮子的人還有很多,因此,我們一定要謹慎。
若是你再不懂得悔改,那我,也只能忍痛將你送回中原去了。”
青黛這才大驚失色起來,她雙膝跪地,急急地往公主殿下這邊蹭:“不,殿下!奴婢發過誓,一定要永生永世跟隨殿下!若是您不要我,那奴婢,寧願一頭撞死在這裡!”
秋嬤嬤忙上前訓斥道:“說什麼死不死的!殿下面前,也不忌諱!”
青黛急忙掩住了口,兩眼仍是殷殷地看向公主殿下。
蕭輕顏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她:
“那我,就靜觀效尤。看你這一段時間的表現了!”
青黛忙欣喜地點了點頭:“奴婢一定不會辜負殿下的信任!”
待秋嬤嬤將青黛揮退了下去,蕭輕顏才緩步上前,看向坐在床上,兩眼一直直愣愣地盯著她看的少年。
“怎麼樣,你還好嗎?”
腦中想起蒼麒調查後報告上來的,蕭輕顏不由得眼中浮現幾許憐憫。
“你這是餓暈過去的。以後,再怎麼樣,也不能這樣虐待自已的身子,知道嗎?”
耳中聽著這個天上仙女這樣溫柔的天籟之音,耶塔凝固住的腦袋,這才緩慢地運轉了起來。
“您...您就是大閼氏?救了我的人?為什麼要救我?”
蕭輕顏嘴角微揚:“就當我是日行一善吧。活著的人都不容易。但若是真尋死了,那在地下的人,肯定也會傷心失望的。”
耶塔這才想起自已無辜枉死的妹妹,和被貴人利用殆盡以後,就拋棄病重而死的雙親,心緒不由得翻滾不停起來。
“我不怕死!就怕,家人的仇,不能得報!”
“只要能把仇人殺盡,大仇得報,就算是死後不能上長生天,我也甘願!”
這個看上去才十五六歲的少年,此刻深仇雪恨,雙目充血的樣子,讓蕭輕顏在心驚過後,又不禁一陣深切的同情,和切身體會得到。
她現在用心良苦、暗自經營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給自已的母后、皇兄報仇嗎?
眼前這個家破人亡的草原少年,在某種程度上,真是跟她幾乎一模一樣啊!
蕭輕顏不由得開口說道:“報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事。你還是好好吃飽肚子,練足了本事,再去找你的仇人報仇雪恨吧!”
見耶塔驚愕地看向自已,蕭輕顏自覺多言,忙掩住口,想要轉身離去。
“求您幫幫我!”
不知是眼前仙子眼中暗含的自憐之意鼓舞了他,還是出於內心不想錯過任何一絲能夠報仇的機會,在那一瞬間,耶塔脫口而出這句話。
眼見仙子驚怔愣住的模樣,卻並沒有一絲震怒,耶塔一鼓作氣,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我...我知道您是大閼氏,離我的仇人很近很近!我想跟在您的身邊,請您幫我!”
怕仙子嫌棄,耶塔急急地自薦道:“我並不是一無是處的人!我阿大是草原上,最會繪製地圖的人!在我小的時候,他就帶著我,騎著馬幾乎走遍了整個草原!”
“我發誓,我對您真的有用!”
蕭輕顏萬萬沒想到,自已隨意一發善心,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人才!
她挑了挑眉頭,問道:“你阿大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那為什麼你們家會沒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