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塔渾身顫抖,腦袋“嗡嗡嗡嗡”的作響。
他全身的力氣彷彿都在剎那時間,瞬間抽空。
腿驀地一軟,他竭力又哆嗦著支撐住自已。
“塔麗…塔麗!”
只見帳內一片狼藉,雖然簡陋,但平時被妹妹規整得整整齊齊的所有傢什,已經被踐踏得不成樣,只剩下一片狼藉。
而跟他相依為命的妹妹呢?
“塔麗!塔麗你醒醒!”
耶塔連滾帶爬地拖著身子爬過去。
只見他早上出門之前,還笑著仰頭叮囑他注意安全的妹妹,此時卻雙目緊閉,躺臥在地上。
她的腦袋邊暈染開了一片血跡,正向周圍緩緩蔓延開去。
這副生死不知的模樣,讓耶塔心如被油鍋裡反覆煎炸過一樣,揪心欲裂。
“妹妹!妹妹~塔麗你醒醒!”
耶塔顫抖地把手指往她血汙斑駁的鼻尖一放。
居然…居然感覺不到任何呼吸的氣息?!
耶塔又不甘心地抱起妹妹的上半身,側頭俯身聽她的心跳聲。
但事與願違,他的妹妹竟然…竟然真的沒有任何呼吸了!
耶塔目眥欲裂:“不!塔麗!到底是誰害了你?!”
明明出門的時候,他的妹妹,已經久違地站起來給他做了早食,還笑得明媚地叮囑他早點回來的!
自相繼失去了阿大和阿孃以後,又失去了世上唯一一個自已的親人,耶塔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
“…耶塔?”
他們家破舊的帳篷門,又被小心地掀開了一點,探進一個頭來。
正是他們家的老鄰居,薩林那老奶奶。
薩林那老奶奶眼中映入帳中慘烈的一幕,呼吸不由得一頓。
“唉,沒想到塔麗,還是沒逃過這一劫。”
原本沉浸在絕望與哀傷之中的耶塔,聽到薩林那老奶奶言語之中似乎藏著的秘密,立刻抬起頭來。
“薩林那奶奶,請你告訴我,我妹妹,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薩林那看著自已老鄰居唯一僅剩的這一根獨苗,那一副雙眼通紅的樣子,心裡不由得猶豫了。
她嘆了一口氣:“耶塔,聽奶奶的,你就當塔麗是跟你阿大阿孃他們在長生天那裡團聚去了,不要讓自已雞蛋碰石頭。
塔麗雖然不幸,但你阿大,也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讓你阿大他們在天上看著,也會不安心的。”
但耶塔怎麼可能甘心。
他瞪著憤怒通紅得燃燒著滾滾怒火的眼睛:
“薩林那奶奶,你若是不告訴我真相,那我就去問周圍的其他鄰居們。我就不相信,塔麗出事的當時,只有你一個人看到!”
薩林那看這個可憐的哥哥一副執著堅定的樣子,實在沒辦法了。
又擔心他在莽撞打聽之間,反而惹怒了那些貴人,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我也只是看到了一半。今天晌午,我阿答格叔叔正好給我帶了一些白麵,我就忙著蒸饅頭。但還沒等蒸好,就看到了一群貴人騎著馬狂奔過來。”
“也是怪塔麗生得是好。那領頭的貴人,見到出來正在門口晾曬衣服的塔麗,就突然下馬,把塔麗拖進去了。”
薩林那老奶奶說到這裡,心中也泛起了幾絲愧意。
“他們人手實在是多,又個個帶著刀弓武器。耶塔,你儘管怨怪我們,是我非攔住了你阿答格叔叔,不讓他出去就塔麗的。”
眼看著薩林那奶奶確實愧疚不堪的樣子,耶塔手指“咯咯”作響,捏成了拳頭狀。
“我…我不怪你們。只怪我自已沒有保護好妹妹。”
耶塔勉強說完,然後又緊接著說道:
“那你們看到的,那一群畜生,到底是誰?!”
薩林那老奶奶內疚地看了死去的塔麗一眼,又慌亂地移開了眼睛。
“我叫你阿答格叔叔偷偷在後面跟上去看了。那一群人騎著馬,後面入了左谷蠡王豆盧莫爾的帳中。”
說到這裡,她又緊放不下心地叮囑道:“耶塔,左谷蠡王位高權重,是左賢王麾下最有權勢的貴人了。
眼下左賢王雖然被單于動怒殺掉了,但左谷蠡王卻絲毫沒有受到牽連,反而還把原本左賢王握著的兵馬部族,都收到他自已的手中了。
我們只是一個普通的牧民百姓,連肚子都還填不飽,你千萬不要衝動,罔顧自已的性命啊!”
耳邊聽著她的囑咐,耶塔卻不作聲。
半晌過後,他才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自是曉得。謝謝薩林那奶奶。”
“唉,說什麼客氣話呢?說來還是我們的不是,沒有及時幫上。”
薩林那似乎是為了彌補自已袖手旁觀的不安心理,當下就把自已的兩個兒子招呼過來,幫耶塔收殮、置棺,賣力氣辦理塔麗的後事。
耶塔也不拒絕。
他們家除了塔麗,也就只有他,再沒有其他的親戚了。
如果沒有薩林那老奶奶他們家的幫忙,他該怎麼幫妹妹辦理好後事呢?到底是男女有別啊!
但在薩林那老奶奶一家,好不容易幫他處理完後事以後,耶塔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空蕩蕩的帳篷中間,只剩下那一塊珍貴的臘肉,還有一串銅錢。
薩林那一家面面相覷。
她的大兒子問道:“阿母,現在該怎麼辦?”
薩林那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上前去收起那些明顯是耶塔留給他們的東西。
“能怎麼辦呢?耶塔肯定是為塔麗復仇去了。我們以後就幫他把這個帳篷收拾打理好吧,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回來了呢?”
耶塔茫茫然地走著。
他當然知道,他們大胡國的貴人住的區域在哪裡。
但即使是低微如他也知道,自已沒權沒勢沒力量,肯定是報不了仇的。
或許還沒等他靠近那個左谷蠡王的帳篷,就已經被他的守衛給射殺掉了。
但就這樣放棄嗎?那絕不可能!
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阿大他們臨終之前,親口交代他要照顧好的妹妹!
若是眼看著她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冤死,而罪魁禍首卻還在徑自逍遙,那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爹孃!
耶塔在貴人所住的那一片區域遊蕩了好幾天,仍是找不到死忌靠近的機會。
但他,卻已經暈倒在地上了。
“咦,這不是那個…耶塔嗎?!”
“你認識他?”
在進入徹底的黑暗昏迷之前,耶塔聽到了一個生平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是的,殿下!他前一段時間,為了給他妹妹換藥,幾乎把他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跟我們換了。確實是個孝悌友愛之人。”
“那就把他帶上吧。”那個如仙樂般的女聲又開口了。
“難得見到如此有赤子之心的兄長,我們既然見到了,就幫扶他一把吧!”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