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遠遠看見柳林無精打采的樣子,張嫂心裡又酸酸的,想去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更不知道該說些啥。
墨綠色的離婚證無聲的躺在脫了色的暗紅色老式木桌上,無人理睬,也沒人看一眼,終於在第三天被柳林扔進燃燒著熊熊大火炕中,掙扎了幾分鐘後便悄然無聲的化成一個焦疙瘩。
張嫂聽說柳林扯了離婚證,興奮了好幾天,無論做啥都哼著小曲兒,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都要激動百倍,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幹啥都覺得得心應手,甚至連續幾晚上夢見自己穿著紅衣服和柳林拜堂成親。
每每想起夢境,臉不覺得發燙,燙的心砰砰亂跳。
為了壓制自己的情緒,就再也沒有去柳兒家,把所有的精力全用到收拾家務上。
請了兩個匠人,把三隻窯洞用白灰粉刷了一遍,把暗紅色的傢俱打磨一遍,全部漆成淺黃色。
被褥全部拆洗一遍,曬了三天,蓬鬆又充滿太陽特殊的味道。
昏暗的窯洞突然間豁然開朗,清新又溫暖。
看著收拾一新的家,張嫂坐在炕上,越看越覺得滿意,不禁洋洋得意起來:“村子五十幾戶,沒有哪一戶能比的過我把家收拾的清爽而利落。”
不覺得又想起了柳林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情頓時又難過起來。
太陽透過窗子,曬的張嫂臉有點疼,這才回過神來,想了想,還是去柳林家轉轉,探探柳兒媽的想法。
院子靜悄悄的,煙筒裡冒著一絲絲青煙。
“嬸,嬸,做啥呢?”張嫂提高聲音叫道。
柳兒媽掀開門簾忙把張嫂讓進窯裡炕上。
“聽說柳林和豔豔把離婚證扯了?”張嫂明知故問卻又惋惜的問道。
“唉,離了。誰勸也沒用,好好的家說散就散了。”柳兒媽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淌了下來。
“嬸,別哭了,讓兩個孫子看見了不好。”
“我提起這事就想哭,心裡難過的整晚上整晚上睡不著。上輩子造了啥孽,這輩子跟著他們擔驚受怕。”柳兒媽抹著眼淚哽咽著說。
“嬸,想開些,誰也不想離婚,也知道離婚對娃不好,可是有些事也說不清,身不由己,各有各的難處。幸好柳林年紀不大,說定能遇上一個更合適的。”張嫂輕聲輕語的勸道。
“話是這麼說,可現在的年輕人,圖享受呢,都想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不像以前了,找物件不再看人品好壞了,而是看家裡有沒有錢。如果白毛女出生在現在,肯定自願意嫁給黃世仁,還怕黃世仁不要她呢。你說柳林要錢沒錢,要啥沒啥的,還帶著兩個兒子,誰還願意嫁給他?柳林從小就心靈手巧,看啥會啥,就是幹啥不長久,猴子搬包穀,搬一個扔一個,最終沒一個學精的,拿出手的。”柳兒媽嘆息道。
“我看柳林挺好的,就是太犟,有點懶散,大男子主義嚴重,好面子,如果順著他,肯定會把日子過好。他見不得人說他的不是,要順著他的毛刨。他其實挺聰明的,看啥會啥,如果學個手藝,一家人會過得不錯。”張嫂忘情的說。
“唉,柳林不上進,我們也常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答應的好,卻懶得動彈。我也想找個能指動柳林的,好好過日子。你認得的人多,看有合適的給說一個,一定要脾氣綿軟的,不敢再找氣性大的。當初我就不同意柳林的婚事,俗話說得好,逮狗兒子看狗母子,豔紅她媽脾氣就暴躁,豔紅就隨她媽了。寡婦或者帶娃娃的都行,脾氣好勤快,醜俊無所謂,只要不嫌棄我們就行。”柳兒媽急切的說。
張嫂突然感覺臉一陣發燒,敷衍的說:“我會留心的。”
自從離婚後,柳林在家一句話也不說,白天出去賣豆腐,晚上輔導兩個兒子作業,然後下一會兒棋就睡了。
豔紅和柳林扯了離婚證,就和軍子回河南了,再也沒有回過孃家。
清明這天,早上下著小雨,一絲絲涼意從門簾裡鑽進來。
張嫂蹲在地上打燒紙,一邊打紙一邊自言自語:“原本想跟著你享福,誰知道你卻是個短命鬼,我福沒有享成,卻成了寡婦。這下倒好了,你享清福去了,留下我孤寡一人,守著空落落的院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難活啊。”
中午太陽出來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柳兒媽陪著張嫂去給老張送紙錢。
一路上,柳兒娘想著柳林的婚事,張嫂卻想著自己以後的日子該咋過。
看到光禿禿的墳堆,張嫂邊燒紙錢邊嚎啕大哭:“你個短命的,說好我倆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你卻直挺挺的躺到這裡了,你讓我以後咋活呀?嗚嗚嗚嗚……”
直到哭的發不出聲,才在柳兒媽的攙扶下回到家裡。
張嫂透過熟人介紹,給一戶人家老兩口做兩頓飯和打掃衛生。
每天早上八點半到十點半,下午兩點半到四點半在老人家,其他時間待在家裡,接點修改衣服或做衣服的零碎活。
空閒時間了去柳兒媽家坐坐,陪柳兒媽說說心裡話。
柳兒媽有時候也會過來閒聊,說說家裡的煩心事。
這天,張嫂正在做衣服,柳兒媽拿著鞋底過來拉閒話。
柳兒媽邊納鞋底邊說:“唉,一想起柳林,把我要愁死了,才三十,就離婚了,往後的日子咋過?還有兩個兒子,萬一哪天我們兩個蹬腿走了,柳林好說,兩個兒子咋辦?”
張嫂蹬著縫紉機說:“愁啥哩,慢慢給柳林找,再說這事也急不得。一定要打聽仔細了再結,都說第二碗飯難吃,找個和脾性的,最好不要帶娃的,這樣才能一心一意的對待兩個娃。如果帶娃來,肯定偏向自己的娃。”
柳兒媽停下手裡的活說:“唉,柳林兩個兒子,誰願意來?兩個兒子,將來娶兩個媳婦,那得多少錢啊?一想起啦頭有斗大。”
張嫂說:“婚姻自有命中定,自有人願意跟柳林。”
柳兒媽說:“我急的要上房,柳林卻死水不怕開水燙,四平八穩的一點也不著急。唉,一提起這事,他不是轉身就走,就說她瞎操心。”
“柳林才離婚,心裡也不好受,讓他先緩緩,過一段時間再說這事。畢竟生活了十多年,突然離婚了,是誰誰也難受。”張嫂捋了捋縫好的褲腿說。
“說也是,我們看著心裡不美氣,何況柳林呢。幸虧兩個娃娃不在意,他媽回不回來也沒人提這事。”柳兒媽嘆口氣說。
“你放寬心,帶好兩個孫子,養好自己身子,也算是幫柳林大忙了。讓柳林好好賣豆腐,攢點錢,也好再娶媳婦。”張嫂說。
日子猶如古時的沙漏,慢的要死,柳兒娘柳兒爹柳林張嫂就在這種煎熬中過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