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到來的前一晚，沈家人聚集在府中觀戲臺談心。
臺子正中處屹立著一尊工藝繁瑣的青銅香爐鼎，鼎為圓鼎，四腳雕刻盤龍，雙側耳口打磨成彩雲狀，鼎蓋蹲坐一仰天麒麟，欲有沖天之象。
鼎中燃以檀香，辟邪，求吉。
沈夫人喜花草，下人特地取來碧玉水仙盆栽置於桌上，牆壁則換上一幅春塘柳色圖。
湖對岸的戲子賣力演出，無所不用其極。
沈黛瞧著湖面上還漂浮著破碎的薄冰，不禁聯想起永樂巷那條河道。
“母親，今日怎麼有興致看戲？”
沈夫人看得正樂，被女兒這麼一問，笑眯眯說道：”因為母親湊合了一樁喜事，而且還是我們沈府的喜事。“
“喜事？可否細說？”
沈黛不明所以，但預感不是什麼好事。
突然，她的右手被沈夫人握住，“你沒能嫁給一位門當戶對的夫君是母親沒本事，要是當初態度強硬一些，就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
沈夫人說這些話，沈黛的心跳開始加速，該不會又要拿她開刀吧？
“所以，我不願讓你的長兄也落得如此，依我看，深得太后歡心的平陽縣主就不錯，為人知書達理，相貌端莊，很有正室風範。”
鬆了一口氣後，她立馬朝身後望了望。
幸虧陸輕煙和小翠不在此處，這個訊息要是被她們得知，恐怕要急得茶不思飯不想。
坐在另一邊的長子沈巍，得知母親這個決定後，面露難色，坐立不安。
“母親，你怎麼隨隨便便就給我尋一門親事？這種事情講究的是水到渠成，並非強迫就能成。”
沈巍情緒激動，看起來十分不情願。
沈夫人鬆開女兒的右手，轉身看向兒子。
“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該娶妻的時候，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是不會害你的。”
“還是說你不喜歡這平陽縣主啊？”
沈巍哭笑不得，他現在一腔熱血，只想保家衛國，娶一位正室回來，只怕要讓人家獨守空房。
“母親，我和這縣主未曾見過，又談何喜不喜歡，只是我心不定，不想耽誤了人家。”
沈夫人的好心情在聽到兒子的反駁後消失，剛剛怎麼看都有趣的劇目，現在卻是索然無味。
她沉默不語，板著臉目視前方。
沈巍意識到母親生氣，也不好繼續和她作對，只能服軟，先假裝答應。
“母親既說她好，那便擇良日見上一面，不過有沒有緣分，是天註定。”
這一改口，沈夫人面色緩和許多。
“明日便是上元節，這麼好的日子，怎麼能放過，沈巍，你去準備準備，明日就去見見這縣主。”
儘管沈巍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但又有什麼辦法，負心漢總比不孝子要好聽。
“是，那我先退下了，就讓妹妹陪著母親你吧。”
長兄走後，沈夫人喜不自勝，這門親事她很是看重，女方家世不能高於沈府，也不能低於沈府，權力太大，不好掌控，權力太小，見識短淺。
而這平陽縣主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未來的兒媳婦必須是個賢妻，而不是潑婦。
“母親，有女兒陪著你還不夠嗎？何必去為難長兄，他現在只想多立軍功，無心婚事啊。”
面對沈黛的說辭，沈夫人並不認同。
“你這哥哥真傻，以我們沈家的基業和勢力，都夠他孫子輩安享晚年，完全可以去做一個閒雲野鶴的富家公子，立再多的軍功也比不上他爺爺啊。”
雖然是在諷刺長兄，但沈黛聽來更像是在諷刺自己。
士農工商，在這個時代，從商者最為低賤，狡詐，若是被沈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兒正在做一個十分低賤的決定，不知會做何感想。
可風水輪流轉，現實生活中，商界已經變成富家子弟的階梯，一步步踏上最高點後，卻向身後的追趕者佈置陷阱，增加阻礙。
“上元節怎麼只讓長兄出去？難道我不可以出去嗎？”
沈黛故意爭寵，她已經在府中耗費好幾日，再不出府，許多瑣事都無法解決。
“我就知道你有這心思，不過母親聽說皇太子明日會出宮遊行，你可是因為他的緣故？”
沈夫人一直記掛著這位太子，誤以為上次的宮宴是二人互相看對了眼，才會施以援手。
“皇太子身份尊貴，不缺我一個，母親，你為何總是執迷不悟？”
沈黛將矛頭轉移到沈夫人身上。
況且，仰慕太子的姑娘家太多，若是真的去勾搭太子，估計還沒等上位，就已經屍橫遍野。
這麼冒險的事，還是留給有野心的人去幹吧。
“你跟你哥哥一樣，都是榆木腦袋。”
沈黛站起身來，一臉殷勤地給沈夫人捏肩捶背。
“不如讓林濟陪我一起出去，人多眼雜的，也好有個人保護我。”
正如沈黛所料，母親是不會同意她這個提議。
“你是在同我說笑嗎？林濟那病怏怏的身子骨，恐怕連他自己都保護不了。他是不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處處想著他？”
對於怎麼嘲諷這贅婿才最難聽，沈夫人可謂取得真經。
只要有他在這沈府一日，心中便沒有片刻安寧。
“母親不相信我，那就讓陸姑娘也同我們一起，有她做您的眼睛，我們還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這才是沈黛的真正目的，此舉不光能打消府中的懷疑，還能多個人手多份力。
雖然這陸輕煙在沈夫人看來，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但有她陪著，想必這林濟也不敢輕舉妄動。
若是真出了什麼岔子，便直接將這兩個外人一起趕出沈府。
“罷了，也是該讓他出去見見世面，母親這次就全依你的。”
這一來二去的，總算達到自己心中所願，可是苦了長兄，要硬著頭皮去一會佳人。
不過這平陽縣主還真就是個賢良淑德的美人，太后會喜歡她，並不奇怪。
”多謝母親！“
沈黛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雖然她恨不得立馬就去通知其他人這個好訊息，但眼下還是陪母親看戲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