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對方說出多麼尖酸的話，沈黛都是擺著一副笑臉。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從容。
“今日老天爺做局，讓我們相聚一堂，絕不是想看我們互相譏諷不休。”
“這位幫工有錯在先，也是我在招僱時不夠謹慎，所以我必須向在場的每一位客人賠禮道歉。”
沈黛將姿態放低，做生意嘛，客人最大，豈有自己當大爺的道理。
“那你打算怎麼道歉啊？咱們這麼多人，可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打發。”
站在掌櫃身後的文竹面露難色，想去幫沈小姐說幾句，但又怕弄巧成拙，緊咬著嘴唇，眼神飄忽。
沈黛清了清嗓子，朝著樓梯口望去，腦海中思索著下一步計策。
所幸她這顆腦袋還沒有生鏽，總能在危難之中救她一命。
“冤有頭債有主，說到底還是這位幫工自己利慾薰心，做下錯事，並非我沈黛偷了誰的銀子。”
“所以，我需要大家來當我的第二雙眼，只有讓客人滿意的幫工，才值得留下。”
“從今日起，凡是來到我白玉樓消費的客人，就是第二個掌櫃，你也有權利來監督，來改善這座酒樓的不足。”
這些話總算是將這些客人給唬住，都急著去思考其中利弊。
不過這只是開胃小菜，最大的殺手鐧還沒放出來。
“這……可我們憑什麼要給你當第二雙眼睛，難不成你還把酒樓讓給我們來開？”
沈黛就等著這句話，立馬接上話茬說道：“這自然是行不通，酒樓只有一個，但我有一個好辦法可以讓大家穩賺不賠。”
此話一出，這些避雨的客人全都心癢癢起來，這扔到嘴邊的肉包子怎麼可能不吃？
那些先前還在嘲諷質疑的人，哪裡還敢多說一句，甚至有些後悔當出頭鳥。
“沈掌櫃，那你且說說，什麼樣的辦法可以穩賺不賠？”
沈黛將賬本舉在半空中，好讓這些人全都能瞧見。
“凡是在白玉樓累積消費超過一年的人，可以直接找我登記，核實清楚後，我立刻返還你半年的銀子，也就是從你消費的總數中抽出一半來，怎麼樣？既填飽肚子，又存了積蓄，這個買賣，夠划算吧？”
外面的雨聲收斂了些，但這對於永樂巷來說已經屬於天災，若是住在地勢較低的位置，恐怕房屋都要被淹沒。
樓中客人面面相覷，這種好事千百年難遇一次，只是剛罵完人家掌櫃，又去巴結，還真有些丟臉。
沈黛將賬本放下，觀察著這些人的樣子，彷彿在看一出變臉戲法。
一開始唉聲嘆氣的那位客人，更是不敢鬧出一丁點動靜。
“我看外面雨快停了，各位可以回家慢慢考慮。”
沈黛開始欲擒故縱，既然都不表態，那就逼著你們表態。
可是人都明白，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沒有，此時回家，豈不是將機會白白讓給別人。
這時，人群中一名女子鼓起勇氣詢問：“沈掌櫃，你這般聰慧，要是到時候翻臉不認人，不把銀子返還給我們，又能找誰說理去？”
這名女子所問的問題，也是樓中其他人所疑慮的問題之一。
沈黛雙手抱拳，臉上笑容淡了些。
“我要是有這麼多大的能耐，還開什麼酒樓啊？直接一個筋斗雲翻到天上去大鬧天宮，豈不更快活？”
霎時，白玉樓內鬨堂大笑。
更有甚者前俯後仰，差點摔倒在地上成為活生生的肉墊。
原本鬧到不可開交的信任危機也在一聲聲歡笑中迎刃而解。
“這麼多雙耳朵都聽了，我沈黛言出必行，絕不會辜負各位，同時，為了避免再出現荷包丟失這種情況，大家可以在往後的日子裡評選出你最滿意的幫工。”
“一旦評選出來，就算那位幫工遠在天涯，我也會重金將其請回！”
喝彩聲，叫好聲，再一次衝擊著沈黛的耳膜。
這場口舌之戰，可謂是鋌而走險。
白玉樓的門窗重新開啟，客人們結完賬後陸陸續續散出去，儘管地面上還殘留著不少水坑，但和天象而言，人終究是渺小的。
偷錢的幫工被帶到失主面前，這青年骨瘦如柴，兩側兩頰被凍出皸裂的紅血絲，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荷包失主雖然理解他的難處，但這世道不會因為一個人可憐就多施捨一些眷顧。
更多時候，越是可憐的人往往過得連狗都不如。
“這小子就交由你自己處置吧，他也是今日才到我們酒樓辦事不久，談不上有多深的緣分。”
沈黛將決定權交給失主，這次過失，也給她敲了一記警鐘。
從前寫作時，都是由她一人完成，而現在，是團隊合作，任何一個人出現偏差都會引發蝴蝶效應，連累團隊。
這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
“小子，我也是苦過來的人，你並非殘疾，何必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記住一句話，靠運氣混來之物，是要雙倍奉還的。”
青年點點頭，流下悔恨的淚水。
“沈掌櫃，既然荷包已經找回來，就不必驚動衙門，我也好早點回去。”
看來這位客人不打算將這位青年繩之以法，這是他的幸運。
可偷雞摸狗是會上癮的，很難戒掉，作為掌櫃，沈黛不能讓錯誤重現。
“你今日剛來還沒兩個時辰，就給我捅出這麼大的婁子，我自然不敢再用你，給你點路費，以後不必再來。”
青年有些羞愧，接過銀子時，不敢抬頭看向掌櫃。
文竹對於沈小姐的行為表示不解，這種人沒有找他賠錢，反而還給路費，豈不是養虎為患？
待這些外人都走後，文竹終於忍不住問出來：“就這樣放他走？是不是過於便宜他？”
沈黛坐回椅子上，如釋重負。
白玉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一次，讓她們徹底明白，誰是將，誰是相。
誰才有這個能耐為她們遮風擋雨。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種人自尊心強，道德感低下，你把他逼急了，也許下一次偷的就不是銀子，而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