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些賊人已經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實在可惡！”
太子怒不可遏，一旁的公公急得手忙腳亂。
陸輕煙走到沈黛身旁，說：“太子殿下，沈小姐，發生這麼大的事，咱們繼續留在畫舫上太過惹人注目。”
“不如去醫館候著，畢竟林公子看起來傷得很重。”
文竹道：“是啊，小姐，要是姑爺醒來發現身邊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一定會很失望。”
身邊人都開始勸自己，沈黛內心那顆充滿黑暗的種子被暫時掩埋。
她拿的是反派的劇本，但是不代表一定要做反派。
“好，殿下，我們大家都去醫館。”
沈黛一鬆口，太子也不再掩飾對林濟的感激之情。
“走！快去看看！”
太子很是著急，搶先下船，其餘人都快追不上他的腳步。
京都最貴的醫館，被兵官重重把守，周圍的行人都不敢靠近。
醫館內緊急救治，醫館外人心惶惶。
沈黛站立在一處角落，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起伏跌宕，緊張，害怕，心虛……
這些情緒像一張張蛛網，縛束在神經上，流淌在血液裡。
她希望林濟能夠安然無恙，但也希望他永遠不要醒來。
這時，陸輕煙走過來，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道：“沈小姐，你不用擔心，林公子福大命大，一定會脫離苦海。”
沈黛置之一笑，並沒有理會。
這難熬的窒息時刻，在醫館大夫似笑非笑走出房門時，才得以停歇。
大夫伸出沾有殷紅血漬的雙手，放入盛滿熱水的木盆中清洗。
“太子殿下，這位公子的傷口已經縫合，但能不能恢復如初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再加上失血過多，往後的日子必須多進食補血益氣的湯藥和食物。”
“幸虧那支冷箭上沒有存毒，要不然華佗再世也難醫。”
聽到林濟尚有一線生機，太子總算能心安一些。
“你儘管治，用最好的藥，用最好的大夫，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本太子不會虧待於你們醫館。”
醫館的大夫們一聽說太子這麼大手筆，瞬間心曠神怡，拿在手裡的藥材都像是捧著一把沉甸甸的金子。
對於這個好訊息，沈黛不悲不喜，反而對自己的命運產生一種無力感。
看來林濟註定是要走向高處的，他並非池中之物，總有人會助他一臂之力。
她沒辦法拯救他，更沒辦法阻止他。
“沈黛，你同本太子一起進去看看。”
“好。”
此時的林濟被脫去上衣，胸腔纏繞著白色繃帶，他靜靜地躺在那裡，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床榻邊放著無數止血藥，止痛藥，以及用蠵龜血和土三七製成的湯藥。
“林濟這小子看著瘦弱，沒想到身子骨還挺能扛，本太子只盼望著他能早點醒來，到時我一定要嘉賞沈府上下，讓他風光無限！”
對於太子爺的做法，沈黛深知不妥。
“殿下，是林濟替您擋箭，並不是沈府替您擋箭，若要嘉賞，也理應嘉賞他一人。”
“沈府不敢擅自邀功，還望殿下三思。”
沈黛這樣做，不為別的，是因為她知道，林濟救人是出於他的善心，而不是為了獲得利益。
落難時沒有共苦，風光時，也不配同甘。
一切，都要等林濟本人醒來後，傾聽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你說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那等林濟醒來之後，再談論此事。”
太子撫摸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在祈求上天保佑。
街道上的花燈依舊絢麗多彩，商販們依舊費力吆喝。
只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怎麼吆喝也是無濟於事。
醫館裡黑壓壓的，只留幾盞落地燈照亮。
已經是深夜寅時，京都的子民大多已經睡去。
可林濟還是平靜地躺著，一動不動，沒有要甦醒過來的跡象。
他的床頭點燃著燭火，小小的火光照亮沈黛的身影。
她就這樣盯著燭火，倚靠在床邊默默等待。
今夜的她，毫無睡意。
丫鬟文竹來勸過她，去睡一覺，也許明天一睜眼就能見到活蹦亂跳的姑爺，可是她根本沒聽進去。
留在他的身邊，守護他，這不是最初的宗旨嗎？
或許她在懺悔，或許她的心臟長出血肉，被牽動的情緒，被折磨的肉體。
這些細微的變化，統統都在證明，她的心，亂了。
她像一具被四分五裂的屍體，這些屍塊各執己見，爭論不休。
“林濟，你不是要殺我嗎？你現在這副樣子，怕是連劍都拔不出來。”
沈黛出言嘲諷，但她也明白，這些話，他不會聽見。
每一次燭火快要燃盡時，她就會換上新的蠟燭，就這樣週而復始，窗外還是漆黑一片，她終於撐不住了。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撲在床沿邊，用手臂當作枕頭，勉強睡去。
這場無邊的靜謐黑夜，在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時，才顯得不那麼悲涼。
胸腔處傳來一陣刺痛，讓沉睡的林濟慢慢抬起眼皮。
陌生的屋頂，陌生的牆壁，天亮了，他也醒了。
他試圖起身，可一用力，全身經脈都在向他猛烈地傳輸抗議訊號。
無奈之下，他轉頭向床邊望去。
“是她？”
林濟在心中驚歎，緊閉的雙唇此時像被水泥封住，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看著女子衣不解帶，卻又遺簪墜屨的模樣，腦海中閃過一絲悸動。
但理智告訴他，這是毒藥侵蝕了他的大腦。
可仔細瞧去，女子額間佈滿細密的汗珠，浸溼了周圍的髮梢。
他才發現，原本這般貴不可言的人，也會有做噩夢的時候。
出於本能，他抬起左側的手臂，想要幫沈黛整理一下儀容，可當手指快要觸碰到時，他卻猶豫了。
趁人之危的戲碼，他不願做，名不正，言不順的舉動更是不該。
那雙手終究是收回了，相敬如賓這個詞，是兩人跨越不過的橫溝。
他也不可能對一個屢次三番，置自己於死地的女子心軟。
等候片刻後，大夫推開房門前來檢視，在發現林濟已經甦醒後，原本怨氣沖天的一張臉馬上變得光彩照人。
“林公子醒過來啦！太子爺，你的林公子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