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危險？

瑰陽公主嗤笑一聲，她現在活著，這般苟延殘喘的模樣不過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就趁此機會一了百了，也好早些同母妃在九泉之下相聚。

“公主分明很想活下去，不是嗎？”孟懷璽隨意坐在瑰陽公主對面的一張椅子上，支起下巴，倒像是個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兒，與之前在御花園裡見到的光風霽月的模樣相差甚遠。

她遲疑了一下，否認道：“我要是想活下去，就不會是今天這般任人欺凌的模樣了。”

“你要是不想活下去，御花園裡有千鯉池，附近也有好幾處水井，實在不行——”他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旁邊的牆壁，“明明有無數種法子擺在你眼前，也不會有任何人阻止你這麼做，甚至他們不少人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可即使是這樣你都不去做，就說明你內心還有求生的意志。”

“你不是不想活，只是不想過這樣悲慘的日子罷了。”

瑰陽公主心底一緊，放在被子底下的手一點點攥起。

孟懷璽沒說錯，她還是想活下去的，不然她也不會遠遠瞧著和德公主便拔腿就跑，也不會乖乖跪在雪地裡，就這樣硬撐著身體忍氣吞聲。

可她根本沒有能力去保護好自己。母妃早已去世，母家也是勢單力薄，幫襯不到自己什麼。父皇的兒女眾多，表面上兄弟姐妹之間一團和氣，但私底下的天家兒女個個冷血無情，陰謀算計這種事她看過不少。她本就擔心自己的病，更加沒有心思去爭奪長輩們的寵愛。

“你不爭的後果，就是住在這樣陰暗溼冷的屋子裡，伺候你的嬤嬤不知所蹤，你每天來回換著那麼幾件單薄的衣裳，連太醫都懶得給你抓藥，對你極盡敷衍。”

“哦對了，原先你不爭，也就你自己吃苦受罪。現在可不一樣了，你會連累別人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孟懷璽慢條斯理地闡述著他所看到的現實。明明這些話語氣平平，可卻像一把把尖刀，全都狠狠扎進自己的心窩。

別人說出來的現實遠比自己平時經歷過的現實更讓她感到羞恥。瑰陽公主默不作聲，只是愈發用力裹緊自己身上的被子。

“你沒有條件去爭，那就自己創造條件。自己創造不出來條件，那就依靠別人的力量，讓他們為你所利用。”孟懷璽冷眼瞧著面前一動不動的姑娘。他不知道今日他說的這些話能說進對方耳朵裡幾句，但他言盡於此，聽不聽是對方自己的事。

孟懷璽的母親來時，屋裡已經沉寂許久。

這位善解人意的夫人並未多問，只親切地握著瑰陽公主冰涼的手掌，又探了探她依舊滾燙的額頭，親自喂她服藥。

比起孟懷璽時而冷淡時而戲謔的語氣，孟夫人的聲音溫柔而溫暖，不禁讓瑰陽公主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臨別時，孟夫人又把自己身上厚實的披風脫下，親自蓋到瑰陽公主的被子上，同她悄聲說了最後幾句話，隨後便離開了。

這是她最悲慘，卻也是最幸福的一天。

她是幸運的，雖然寒症發作，但她還是硬生生挺過來了。或許就像孟夫人伏在自己耳邊說的那樣，她若是這麼容易就被打敗，那她怎麼能堅持活八年？她命不該絕，她不能就倒在這裡。

桂福也被後宮的總管太監撥來伺候瑰陽公主，這也算是她擁有的第一個心腹。

她的人生，從她最不堪回首的這天開始，悄無聲息中翻天覆地。

當人陷入絕境之時，就會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求生的本能會驅使著她用盡一切手段，改變所有。

瑰陽公主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可以這般拼命，這般狡詐，這般冷酷無情。

她不再畏首畏尾，不再躲躲藏藏。過去八年裡融入骨血的察言觀色被她發揮得淋漓盡致，太后、皇后都逐漸成為了她可以依靠的大樹，就連皇帝的目光也終於停留在她身上。

而和德公主母妃那功高震主的母家最終被皇帝所忌憚，最終時機成熟，那曾經在朝廷中盤根交錯的勢力，最終被連根拔起。前朝後宮牽一髮而動全身，和德公主的母妃也被早就看她們不順眼的皇后打入冷宮。

“當時正好我大雍同魏國締結秦晉之好，本宮記得以前她從臺階上推下過本宮，於是本宮便索性也推了她一把，想著那時她過得不如意，倒不如讓她多添些喜氣開心些。”瑰陽公主將自己細嫩的手掌舉到面前，反覆欣賞著，一臉滿足。

她也記不清從何時開始，自己這雙並不大的手掌，竟也可以推動一個人的命運了。

“姐姐去魏國和親前，本宮還特地去瞧過她。原本是想著好好安慰她一番，沒想到她這樣刁蠻跋扈的人，手底下竟也能養出兩個忠心護主的婢女，不惜為了她出言頂撞本宮。”

“本宮望著那兩個倔強的丫頭，眼前突然浮現出桂福，還有他眼角的那道疤痕。那個時候，如果沒有桂福，本宮是絕對撐不到孟將軍的到來。”

“於是本宮便罰她們二人跪在長街上兩個時辰，又派人去掌她們嘴，最後讓她們捱了十個板子。”

有前面和德公主的言行舉止做對比，穆傳玉頓時覺得瑰陽公主所下的命令溫和許多，看似罰了不少，但至少不會太過殘暴，也不會直接要了人的性命。

“臣婦大約知道關於您的謠言是從哪裡流傳出來的了。”宮裡的長街人來人往，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再私底下七嘴八舌、添油加醋一番，也難怪傳出瑰陽公主性情殘暴的話來。

“都是無稽之談。”瑰陽公主嘴上雖說著渾然不在意這些謠言，可上次中秋宮宴，穆傳玉同她說自己更相信目光所見的一番言論，也確實讓瑰陽公主升起對穆傳玉的好感，兩人更是在那一夜的對月閒聊後初步建立了友誼。

“說起來，本宮與姐姐竟也六年未見了。”瑰陽公主的嘴角掛著不屑的笑：“當年我還為著和親的事兒特地去開導了她兩句，她怕是到現在都還牢牢記著呢。等本宮年後遠嫁過去，她肯定巴巴地第一個來問候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