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傳玉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感到自己被人從後面輕輕環住。
“你來自遠方,可你將會留在這裡。”
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可能你忘了,你曾經同我做出過承諾,你會對我不離不棄。”
穆傳玉想轉過身說些什麼,卻被他按住身體。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若是覺得不自在,就緊挨著我。若是孤獨,就同我傾訴。若是痛苦,就在我懷裡哭。”
“你只需要記得,萬事有我。”
穆傳玉轉不過身,便認命一般低下頭,扯出一抹苦笑。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是在雞同鴨講。”
這是穆傳玉失憶後,他們第一次不歡而散。
穆傳玉回到了剛失憶的那段日子,每天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孟懷璽有悄悄看著她做事,看她同下人們打趣、開玩笑。
“乘風,你覺得她變了嗎?”
乘風並未聽到他們二人之前的談話,斟酌了片刻,還是誠實回答:“夫人失憶後倒比以前靈動許多,可內裡的許多東西還是很難改變的。”
“她說,我同她之間,雞同鴨講。”
“這話,她在昌尹的時候就說過一次。”
那時候,穆傳玉只覺得孟懷璽所做的一切都無比荒謬。她氣勢洶洶去找他理論多次,卻始終說不進他的耳朵裡。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我,但我可以很明確告訴你,我和你之間沒可能。”
孟懷璽擦著劍,神色如常,毫不在意。
“等過兩天,我們便啟程回京。”
“回京?你是回京,可我不是!”穆傳玉只覺得可笑,這裡的許多人都可以用“回”字,只有她不能。
“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
“你會適應的。”
孟懷璽欣賞著手中一塵不染的劍。他當時便是用這把劍,刺進了蕭華的胸口。
“京城很大、很美,有不少好的酒樓,山珍海味、美味佳餚數不勝數,這些都是你喜歡的。”
穆傳玉覺得渾身無力,同樣的話他們二人翻來覆去說了不知多少遍,可沒有一句話是說進對方心裡的。
“我和你之間,就是完完全全的雞同鴨講!”
其實哪有什麼雞同鴨講,無非是他們不願意接受對方說的話。
中秋很快便到了。
孟懷璽打點好了一切,只需要穆傳玉打扮好,同他一起出席即可。
這次,穆傳玉穿的衣服比之前面見瑰陽公主時還要華麗莊重。她被裡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頭上也戴滿了各種珠玉首飾。
“我這腦袋瞧著還是這顆腦袋,可重量上卻翻了個番。”穆傳玉還是第一次見到穿得這樣隆重的自己,忍不住欣賞起來。
夏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夫人平時疏於打扮,這樣好好裝點裝點,也別有一番韻味呢。”
“平時何必那樣費神費力倒騰,這個人啊,該什麼樣,那就是什麼樣。我更喜歡真實的自己,更喜歡這種樸素卻輕盈的感覺。再者——”
“打扮成這樣,頭上這些東西真的不輕,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端坐著。你也別再給我挑珠花了,真的,夠多了。”
夏蘭用實際行動告訴穆傳玉,她拒絕。
“您今晚只有一個身份,就是將軍夫人,也用不著您幹活兒,好好端坐著就成,絕對不能給將軍和將軍府丟面兒的。”
穆傳玉看著自己頭上百花齊放,一邊感慨著好看,一邊嘆息著這份美麗的重量。
頂著這些頭面首飾走路確實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挺胸抬頭。
穆傳玉權當自己頭上頂了一摞碟子,像個雜耍頂著碗空中走繩一般小心翼翼。
孟懷璽在前廳已經等候多時。
今日的穆傳玉,穿了身深藍色衣裙,倒是襯得她面板白皙。
他看著一步步端正走來的女人,想起他們成婚那日,她穿著大紅喜服端坐在床邊,等著自己來給掀蓋頭。
那一天,是這個女人最美的一天。
他一直這麼覺得。
她的內心,就像一團熊熊燃燒著的烈火,不僅能點燃自己,也能照亮他人。
“看什麼呢?”穆傳玉在他面前揮揮手,“看來我平日裡確實太素了,打扮打扮你都認不出來了。”
“你今日確實很不一樣。”
就像一潭深邃的池水。
他往下牽起她的手,神情專注。
“之前學的些宮中禮數,都記熟了嗎?”
穆傳玉點點頭,儘管她對於進宮這件事不情不願,但還是把禮儀嬤嬤的話用心記下。
“進宮後,好好跟著我,剩下的交給我就行。”
這還是穆傳玉第一次進宮。
她本來對此十分擔憂,畢竟自己平日裡也沒和其他世家大族的人有過來往,失憶後自己更是一問三不知。
不曾想,孟懷璽確實做到了他所說的“一切有我”,她只需要跟在他旁邊,點頭微笑即可,像只吉祥物一般。
入席後,她忍不住悄聲問道:“你怎麼處理的?我還以為會有很多人來問我是誰的呢。”
孟懷璽沒回答她,只是挑了些水果給她。
一場中秋家宴,並未有穆傳玉想象中的那般驚心動魄,到宴會末尾時,她甚至開始研究起面前的酒。
她還從未釀過酒呢,回去倒是可以試試。
穆傳玉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細細分辨其中的滋味,卻覺得額頭越來越熱。
“你喝多了。”孟懷璽從她手裡抽走酒杯,她酒量一般,多喝一點就容易上頭衝動。
“有嗎?我只是覺得頭上的那些珠花首飾更重了呢。”
穆傳玉嘿嘿笑了兩聲,憨著聲音趴在他耳邊:“我想出去透透氣,這裡面太悶熱了。”
孟懷璽環視了一圈,除了瑰陽公主藉口身體抱恙未曾出席之外,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席間,她出去轉轉應該碰不上什麼人。
思及至此,他把夏蘭招來:“你陪著夫人在外頭的廊裡走一走,消消酒氣。”
頓了頓,他補充了句:“儘量避開人。”
“你不陪我嗎?”穆傳玉微嘟著嘴,“你不是說的今晚會一直陪著我嗎?”
“若是有人問起,總不能你我二人都不在。”孟懷璽拍拍她的背,朝夏蘭使了個眼神,夏蘭明白,上前扶著穆傳玉起身離開。
她們二人在殿外的迴廊上慢悠悠走著。
微風拂面,她確實清醒不少。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穆傳玉抬頭望著那輪明月,有些傷感道:“是不是很多事情都是這般,在合適的時候不圓滿,過去了好時候反而得償所願?”
夏蘭覺得她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夫人想多了,奴婢倒覺得,許多事情總會圓滿,哪怕不是十五,十六也終會到來。”
穆傳玉擺擺手:“罷了,我就是喝點酒傷感起來了。你說得也對,該圓滿的,早晚都會圓滿,不急於十五這一天。”
“本宮倒更喜歡你剛剛的見解。”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穆傳玉回頭望去。
是瑰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