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了她。”
“放了傳玉。”
孟懷璽不曾想到,冷酷無情的戰場上,敵人的第一句話卻充滿了如此感情。
他的劍尖直對著蕭華,冷笑一聲:“你認識她?”
蕭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所作所為,她恨之入骨?你有沒有想過,你把她放置在了一個怎樣的境地?”
“我認識她許久,我比你瞭解她。”
蕭華冷靜至極,他並不畏懼眼前的對手。這次他申請打頭陣,也是存了和孟懷璽說話的私心。
他只是擔心穆傳玉。
落到這樣陰險狡詐的人手裡,他怎麼能放心。
他在這世間,僅剩她這麼一個親人。
他只想她好好活下去,在哪裡都無妨。
只要活下去。
他被捅中胸口倒下時,想起她給自己端炒飯,想起她一邊數落他吃多了糖蛀牙,一邊找了只碗,把紙包裡一半的酥糖都撥到碗裡,推到自己面前。
“我不會放了她。”
在他即將失去意識之際,他似乎已經聽不到戰場上廝殺的聲音了,但他卻聽到了這句話。
“可我會好好待她,衣食無憂,幸福安康。”
不,你不會。
你可以讓她衣食無憂,可你永遠不會讓她幸福安康。
她和你在一起,只會痛苦。
“繼續查,查到蹤跡後先不要打草驚蛇。”
乘風領命退下。
孟懷璽站在屋內,摩挲著木匣表面的花紋,神色越發低沉。
他至今都未曾查出蕭華同穆傳玉之間的關係。
蕭華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
他不僅認識穆傳玉,還和他感情深厚。
若是蕭華還活著,或許他會來尋她。
可如今穆傳玉失憶,恰好合了自己的心意,他又怎麼能再讓蕭華出來攪局?
不論蕭華知道些什麼,他都不能讓他們二人見面。
孟懷璽定定神,把木匣放回原處。
他已經下定決心。
他會做到他所說的,保穆傳玉一生,幸福安康。
“將軍,瑰陽公主駕到。”
乘風急匆匆跑進來稟告。
“我先過去,你去通知玉兒。”
前廳裡。
瑰陽公主自顧自端坐在主位上,打量著周圍的陳設。
瑰陽公主是當今聖上的掌上明珠,性子驕矜,她要做什麼事誰都攔不住。
只有一件事,她沒成功。
那就是,阻止孟懷璽成親。
“微臣見過瑰陽公主。”
“瑰陽公主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知會微臣?”
瑰陽公主擱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開口:“昨日無意從父皇那裡聽說,孟將軍身體抱恙,近日一直未曾上朝,本宮就想著代父皇來瞧瞧將軍。”
“現下本宮瞧著將軍,應該已經無事了。”
孟懷璽微低下頭:“讓陛下和公主掛心,是微臣的不是。”
瑰陽公主志不在此,開口道:“將軍前些日子身體抱恙,夫人也應該服侍在側才對。不知將軍夫人現下在何處?”
“見過公主。”
穆傳玉大踏步邁進前廳,跪下行禮。
她本來還在後廚跟趙嬤嬤、夏蘭圍坐在一起嗑瓜子等月餅烤好,乘風像陣風一般颳起自己和夏蘭就走。
還好夏蘭手腳麻利地給自己換好衣服,整理好儀容,不然怕是來不及。
剛剛趕來的路上,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皇親貴戚。
說不害怕是假的。
此刻的前廳,安靜如斯,只能聽到微風的聲音。
瑰陽公主一直默不作聲,眼神卻犀利地上下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女子。
這是她們二人第一次見面。
論樣貌,論家世,她瞧著她似乎也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哪怕她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俯視,也根本不能從芸芸眾生中一眼看到她。
可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卻獲得了孟懷璽的青睞,同他成親。
瑰陽公主心裡泛酸,但還是支起燦爛的笑容:“夫人請起,不必多禮。”
“本宮今日就是代父皇探望一下孟將軍。瞧著孟將軍一切皆好,父皇和本宮也好放寬心。”
穆傳玉也努力擺出禮節性微笑:“勞陛下和公主掛心,將軍現下一切都好,這多虧陛下福澤庇佑。”
瑰陽公主點點頭,轉身同孟懷璽道:“過幾日便是中秋家宴,父皇要你攜夫人一起,務必出席。”
中秋家宴?!
那豈不是高門貴族的人更多,禮數更繁複雜亂嗎?
就不能不去嗎?
可孟懷璽應了聲“微臣明白。”,她也只能乾巴巴附和了句“是。”。
誰讓她的夫君偏偏是當今聖上的左膀右臂、赫赫有名的鎮國大將軍呢。
若是一個平凡普通的讀書人,那日子或許沒有現在寬裕舒適,但也應該自由隨性得多,不用和這些金貴的講究人兒打交道。
瑰陽公主離開後,穆傳玉興致缺缺回到後廚。月餅已經烤好,可她卻絲毫沒心情品嚐。
夏蘭在一旁站著,還以為穆傳玉是在憂心中秋家宴,“夫人不必太過擔心,有將軍陪著您呢。”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他,我就直接不用參加這個勞什子中秋家宴了?”
穆傳玉挑了一塊豆沙餡的月餅,掰了一半遞給夏蘭,剩下半塊自己拿著,一點點咬著。
夏蘭嚇了一跳:“夫人,這話可說不得。”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穆傳玉沒注意到身後站著的人,自顧自說到:“剛才我突然就在想,以前的中秋我是怎麼過的?”
“或許我是和父母親人一起,一起吃飯、賞月。或許我也叫來幾個自己的友人,沐浴在月光下說些悄悄話······總之,應該沒有什麼皇宮宴會,不然我也不會這麼害怕。”
“或許我以前就是個普通人,也沒接觸過那些金光燦燦的事物。今日見到瑰陽公主,她衣著華貴,氣度不凡,真是閃耀。”
“我失憶後,也多是和你們在一起,也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可在瑰陽公主面前,我卻感受到了真實的差距。那一瞬間,我明白過來,我不屬於這裡。”
夏蘭看著門口站著的人,本想出聲打斷穆傳玉的話,可那人卻搖搖頭,阻止了她。
夏蘭只好慢慢退出去。
“雖然我很久沒有想起來什麼了,但我現在特別明確一件事。”穆傳玉語氣鄭重道:“我歸屬於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