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湊得離肖問如此近的時候，她才能感受到肖問的溫度。
肖問總是身體薄而筆直，面貌冷峻鋒利，遠觀即可感受到幾分涼薄之意，李孟皎儘管已經和肖問如此熟絡，但仍在一些時刻感受到強烈的距離感，像是他天生如此冷淡和疏離。
此刻，李孟皎貼近肖問，聽到他一呼一吸之間，心臟在一起一伏的跳動，伴隨他撥出的氣息，清冷的，帶著些特殊的香味。
像是龍涎香，混合新制成的錦緞面料的味道，若有若無，絲絲入扣。
李孟皎閉上眼睛，用嘴唇貼近肖問的薄唇，她重心靠向肖問，雙手扶住肖問的肩膀，咬住他的下嘴唇。肖問薄唇輕啟，迎接李孟皎的主動。
或許是片刻，又或許是一瞬，在模糊的時間概念裡，李孟皎突然覺得有些不妥，應該收回一些情緒，她輕輕鬆開肖問的肩膀，抬起了頭，對上了肖問的眼神。
複雜，思念，擔憂，深不見底。
李孟皎輕聲開口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以後，就讓你的手下跟著我吧，你和我都放心一些。”肖問點點頭，回答道，“好。”
李孟皎接著說道，“我今天去了趟臨月坊，你猜我看到了誰？”她瞪大眼睛對著肖問說道，“我居然看到了陳陽的貼身侍女，桃安。”
肖問微微皺起了眉頭。
“而且，這不是她第一次來臨月坊，我叫陳掌櫃給我看了訂衣冊，她先前已經訂過一身衣服了，且已經取走了，是最好的蜀錦。這樣的用料，斷然不會是她給自已做的，那麼一定是給陳陽訂做的衣服。尚衣局明明有整個長安城最好的繡娘和布料，她為什麼捨近求遠來臨月坊？不覺得奇怪麼？”李孟皎越說音量越大，忍不住有些激動。
肖問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說道，“陳陽應該還不知道你跟臨月坊的關係，以她沉不住氣的性格，若知道臨月坊的東家是你，想必第一時間就會稟報聖上，將此事鬧得後宮人盡皆知，又怎麼會悄無聲息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來買衣服？我猜應該是臨月坊的聲名在外，她的耳目眾多，恰好聽說了訊息，所以派人來臨月坊買了身衣服，圖個新鮮。”肖問不緊不慢地分析道，李孟皎一邊聽著，一邊微微點頭。
“唔……那樣最好，對了，今日那一行騷擾我的人，其中一人父親是刑部一個劉姓官吏，金吾衛今夜就將三人抓回刑部去審了，你記得讓刑部去找到這個劉姓官吏，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個小吏，雖說沒有萬貫家財，但萬萬不至於劫持富庶民女的地步，你與刑部侍郎常憲相熟，將此事告知他吧，查清楚後再告訴我便好。”李孟皎有些若有所思地說道。
肖問微微點頭，他回答道，“這三人和家眷，你都不必擔憂，我會和常憲一同查清楚，但是……”肖問有些猶豫地看向李孟皎。
李孟皎心領神會，淡淡地開口道，“查清楚後，這三人都不能留了，皇家的威嚴不容踐踏。”
她雲淡風輕的說著，神色從容溫和。
肖問看著眼前的李孟皎，他突然有些恍惚。
嬌嗔的，天真的，純粹的，肆意的，同時也是冷靜的，殺伐果斷的，絕不容忍的，不留餘地的。
他突然想到一句話，世人總看到菩薩慈眉低垂，卻未曾看到她身後護法赫赫威嚴。
天真純潔的反面，總是需要手腕強硬去守護。二者從不矛盾，甚至必須同時存在。
這個世界上沒有單純的好人和壞人，人都是複雜的，無論是李孟皎，還是自已，亦或是皇帝，太子，朝中的每一個人，皆是如此。
肖問回答道，“明白。還有一事……”李孟皎疑惑地問道，“怎麼啦？不方便告訴我嗎？”“沒有，”肖問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只是此事明日朝堂之上，聖上會議，所以我提前告訴你一聲。”李孟皎有些好奇的問道，“什麼事啊？父皇身體剛剛恢復，第一天上朝就要議的事，有多重要啊？”
肖問頓了頓，他緩緩地開口說道，“去年南嶺水患，戶部下撥三千兩用於賑災一事，此事由清江司馬處置，但三千兩遭人貪汙，並未用於災後安置村民和修繕房屋，百姓流離失所，不得不背井離鄉。此司馬……是二皇子的老師，紀太傅之子，紀倫。”肖問抬起頭，看向了李孟皎。
李孟皎此刻的眼神，他從未見過。彷彿一盞含著旋渦的茶杯，遊離思索，微微蹙起眉間，深不見底的眼眸打量著肖問的一字一句，她面無表情，可是心裡已經翻江倒海。
“已經……開始了麼？”她小小的聲音，在沉寂的馬車廂裡響起。
肖問突然又有些心疼。
他知道的，她從來不想參與進皇室的鬥爭，她自小看慣兄弟姐妹間的搶奪，嬪妃間的計謀，帝王奪位的廝殺，她最討厭複雜。她想保護好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尤其是自小在深宮中時常讓她感到不再孤單的二哥。
她想盡力保護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可如今已經開始拿紀太傅下刀，這已經是東宮向二皇子下手的開端。
肖問被迫站隊，被迫向無關緊要的無辜之人對立，被迫傷害對李孟皎而言十分重要的親人，他被逼無奈卻不得不做。
自古以來，權力的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手足，更無溫情，註定就是要見血的。
李孟皎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這一點，她身在帝王之家，就應該明白那句“來日為兄弟，不生帝王家”的道理。
肖問輕聲說道，“皎皎，我會盡力保全二皇子，肖家也不會做任何表裡為奸的事。”他握住了李孟皎此時已經有些冰涼的手。
李孟皎深吸一口氣，她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我累了。”她將頭靠在車上，突然覺得從未像今天這樣心累過，彷彿所有事情都一次性壓過來，她都不記得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是怎樣的心境，以後還會不會有。
只是覺得今天的自已，好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什麼也不想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