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急著吩咐他提水來,家丁以為是哪裡沒灑掃乾淨,他這才緊趕慢趕地來了。
一聽是要把水潑在駙馬身上,家丁和嬤嬤大眼瞪小眼,哪裡敢動手。
“本宮讓你潑你就潑,猶豫什麼?”沈妙音語氣堅定,沒半分商量的意思。
家丁欲哭無淚,殿下貴為公主,自然是沒什麼猶豫的,可他不過是小小家丁,哪敢得罪駙馬。
“殿下,這水,不妥吧?”家丁嚥了口唾沫,不敢領命。
沈妙音瞥了眼桶裡的水,若有所思頷首道:“確實不妥。”
家丁剛要鬆口氣,沈妙音就緊接著道:“去換一桶溫水來,別讓駙馬受了寒。”
眼下隆冬時節,就算是熱水,在室外潑在人身上,不過瞬息的功夫,就會渾身冰冷,身上結冰碴子都是正常的,換不換有何區別。
“沈妙音!你這是做甚!”趙啟偉震驚地喊了起來。
冬日裡無論用冷水潑人,還是溫水潑人,有什麼區別,沈妙音發什麼瘋。
沈妙音不多的一點惻隱之心,徹底被趙啟偉喊沒了,頓了頓,直接吩咐田嬤嬤動手:“嬤嬤,去叫幾個粗使婆子來把人按住,就勞煩嬤嬤你動手。”
府裡的下人忌憚趙啟偉駙馬的身份,田嬤嬤卻不忌憚。
因為是她的乳母,田嬤嬤只聽從她的吩咐。
田嬤嬤對公主雷厲風行的作風頗為讚許,很快叫了幾個粗使婆子過來。
眼見她們這陣仗不是開玩笑,趙啟偉往後退了幾步:“沈妙音!你真的瘋了!”
在後宅之中,妻子用盡手段來,折磨自己的男人,簡直聞所未聞。
“也不必換溫水了,就這樣吧。”沈妙音擺擺手,催促田嬤嬤快動手,她生怕再不讓趙啟偉冷靜下來,他再脫口而出什麼沒規矩的話。
幾個粗使嬤嬤都是跟著田嬤嬤有些年頭的,上來就把趙啟偉按住,田嬤嬤也不客氣,用瓢勺了冷水直直從趙啟偉頭頂倒下。
今日無雪,風卻不小。
一瓢冷水從頭頂倒下,身上被冷水浸透,本就寒涼刺骨,寒風一吹,那滋味無異於酷刑。
趙啟偉冷得倒吸了一口寒氣,扭動手臂想掙脫鉗制,粗使嬤嬤的力氣非同小可,他哪能掙脫開。
田嬤嬤是會看人眼色辦事的,潑了一瓢水就停下來,看向主子徵詢她的意見是否要繼續。
沈妙音小臉被風吹得發白,她抱著暖手爐,定定看著狼狽的趙啟偉:“駙馬可清醒了?你可知自己說錯了哪句話。”
她聲音溫軟,沒有半分咄咄逼人的銳氣。
沈妙音希望趙啟偉能低頭,別和她犟,她本不想在大冷天了折騰人。
在趙啟偉聽來,沈妙音表現出來的柔和,無非是另一種折磨人的方式。
這個女人兩面三刀,簡直就是活脫脫的笑面虎。
“我何罪之有?你仗勢欺人,拿公主的身份壓我,還想我和你日久生情?公主房中難道沒有幾面鏡子照照?我沒錯!”
趙啟偉扯著脖子喊,因為身上被冷水浸透,被凍得瑟瑟發抖,儘管如此,還是嘴硬不願服軟。
他面頰被凍得通紅,鬢邊滴著水的髮絲,沒一會就結了霜。
沈妙音於心不忍地闔上眼,她見不得趙啟偉這副狼狽模樣,更痛心駙馬受這些苦楚,是她下的令。
但她必須告誡趙啟偉,給他一些教訓。
沈妙音心神稍定,這才睜開眼:“再潑!”
她話音剛落,一瓢冷水就潑在趙啟偉臉上。
趙啟偉被凍得一哆嗦,腰桿卻挺得更加筆直。
他這麼頭鐵,有些出乎沈妙音的意料。
如今天寒地凍,真把一桶冷水全潑他身上,這人非凍壞不可。
“本宮罰你,是想告訴你一句,有些話不能說,如果你還想要腦袋的話。”
沈妙音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她知道自己的話趙啟偉一時半刻聽不進,便道:“將軍府有祖宗的福廕,未必受大牽連,可駙馬你不一樣,你的生母更是,就當是為了你們娘倆,守好你自己的嘴。”
兜頭兩瓢冷水,就是再頭疼腦熱,這會也冷靜下來了。
趙啟偉猛地抬頭看向距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沈妙音,才意識到自己前頭,說了什麼大不敬的話。
他與沈妙音的婚事,正因是陛下恩賜,才不得抗旨。
他方才的話,一旦傳出去,將軍府會怎樣不得而知,他和他的生母,下半輩子就算完了。
他前頭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趙啟偉驚魂不定地嚥了口唾沫,後知後覺感到害怕起來。
他剛才想到顏兒的處境,一時激動就不管不顧起來,根本沒想那麼多。
這會被沈妙音一提醒,算是緩過勁來了。
“讓她們都退下,本宮有些話要和駙馬說。”沈妙音摒退粗使嬤嬤和家丁,只留了心腹在身邊伺候。
趙啟偉被鉗制著的手放開,他冷得環住肩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公主府大多是母后為本宮安排的人,大抵信得過,可保不齊有存了異心的,不管駙馬願不願承認,如今你我都是夫妻。”
沈妙音慢慢踱步到趙啟偉面前,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她喜薰香,斗篷上自然沾有她身上的香氣,趙啟偉心裡嫌棄,奈何確實冷,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把斗篷裹緊。
“你我同氣連枝,若有想收拾本宮的,把你方才的話說出去,若有人極力彈劾,父皇怕是不得不處置本宮,何況是你?”
還有另一層更嚴重的後果,沈妙音沒有說。
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父皇大機率會有心偏私,把所有罪名都推到趙啟偉身上來保全她。
那麼,趙啟偉的項上人頭必定不保。
趙啟偉腦子裡裝的都是沈月顏不假,但不是傻子,話說到這個份上,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道理他都懂,可沈妙音偏要讓人潑他冷水什麼意思?
她分明可以直接出言提醒就是,她倒好,故意在大雪天裡折磨人!
一把火在趙啟偉心裡越燒越旺,趙啟偉臉上沒表露分毫。
才吃了苦頭,不至於這麼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何況‘傷疤’還沒好。
趙啟偉吸了吸鼻涕,面色陰翳地低下頭:“是我一時衝動,多虧殿下提醒,讓我迷途知返,我已知錯,請殿下寬恕我冒犯之罪。”
他聲音低沉,聽起來,似真的在反省自己的言行。
沈妙音總算等來這句話,眼中波光流轉,雙手把懷裡的湯婆子抱得緊緊的。
沈妙音面色平靜地站起身,無人知道她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所幸,駙馬雖鍾情二姐姐,激動之下犯了糊塗,好歹還知道聽勸,不是不知悔改之輩。
就駙馬的性子,他若真的不低頭認錯,沈妙音也只能接著讓嬤嬤罰他。
知道聽勸就好,他們的婚事已成定局,與其怨懟一輩子,不如細水長流地過。
田嬤嬤如果知道主子的心思,能夠當場暈厥過去,這哪裡是要和駙馬歲月靜好的樣子?
田嬤嬤整治起趙啟偉來毫不留情面,是因為覺得駙馬確實無禮,而殿下是想著立威的,那這麼做沒毛病,但若想日後兩人還能好,可不能這麼幹。
“外頭冷,本宮屋裡有備著駙馬的衣裳,駙馬先進屋更衣再回去不遲。”
既然趙啟偉已然知錯,沈妙音懸著的心放下,自然不會再罰他。
趙啟偉渾身溼透,在大冷天裡,就算披著斗篷走回去,也免不得生病。
趙啟偉暗罵沈妙音裝模作樣,身體則口嫌體正直到暖閣去更衣。
既然是真心心疼他,早幹什麼去了?
吩咐人在大冷天裡潑他冷水的時候,可沒見她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