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想明白就好,奴婢這就去。”惠香以為主子想開了,跟著暗暗鬆了口氣。
惠香提著茶壺出去,門扉才合上,沈月顏就起身焦急地在屋裡來回踱步。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沈月顏輕咬下唇,心裡又惱又恨,認定皇后是要對她下手。
終身大事對女子而言,不異於第二次投胎,她一個不受重視的公主,今後就算過得不好,也斷沒有人幫她主持公道,支援她和離。
她若真乖乖聽從皇后的安排,皇后為她挑的駙馬品行不好就罷,成婚後要尊重她也難。
想到自己下嫁還不討好,沈月顏就急得淚花在眼眶裡直打轉,她絕不任人擺佈。
此事是因沈妙音而起,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得想辦法和趙郎聯絡才是。沈月顏立即回到書案前坐下,提筆沾墨,動作行雲流水,將要落筆時,她的動作卻頓住了。
“不成。”沈月顏挫敗地把筆擱在筆洗上,皇后既然得知她與趙郎之間有牽扯,少不得安排人盯著她,她的寢殿,怕是早就有了皇后的眼線。
她一旦讓人送信出去,就會被皇后安插的眼線察覺她的動靜,屆時她便徹底完了!
皇宮她出不去,信也不能寫,偌大的宮廷中,沒有一個她可倚仗求助之人。
沈月顏吸了吸鼻子,只能一個人抹著眼淚乾著急。
惠香泡好新茶回來,沈月顏正背對門口方向坐著,惠香沒發覺不對,笑著問:“殿下,今日的茶葉是尚茶司才送來的,是您喜歡的白毫銀針,您快嚐嚐。”
惠香想讓主子的心情能輕快些,沈月顏心事重重,此刻就是拿來上好的雨前龍井,她也喝不下。
沈月顏擺了擺手,起身走出屋子:“本宮不喝,放下吧。”
沈月顏推開門,被冷風撲著,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惠香緊跟出來,把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殿下您大可寬心,皇后娘娘仁厚,既然是主動為您議親,自會好好給您選個夫婿。”
惠香幫沈月顏把斗篷繫好,沈月顏點點頭,沒有接話,不知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臨近新春,暮冬時節的天反而格外冷,沈月顏寢殿前院沒種什麼花草,放眼望去滿目蕭索,唯一的一株海棠花被雪壓著,不少枝條被壓斷,落在地上。
海棠樹下,一名小宮女正在收拾掉落的枯枝,沈月顏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失神地在前院轉了一圈,隨後在廊廡下坐下。
坐了不到半刻鐘的功夫,沈月顏便又起身在院子裡走動,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什麼。
收拾好枯枝的小宮女,拿起靠在牆邊的掃帚掃雪,抬眸間,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正是那日在海棠苑撞見沈月顏與趙啟偉私會的宮女,那日之後,沈妙音讓人安排她到沈月顏的寢殿作為眼線,注意沈月顏的一舉一動。
沈月顏眼眶微紅,顯然才哭過,又一直在院裡走動,分明是出來吹風散心。
最近宮裡沒什麼事,能讓二公主憂心忡忡的,多半是皇后娘娘要為公主議親的訊息。
還有惠香姐姐自己也提到擇婿,那麼二公主如此心神不寧,應當是為了此事無疑。
二公主自作孽,如今皇后為她擇婿,她自是惶恐不安,不過她的思慮,有些庸人自擾。
小宮女收拾好前院,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回屋後將此事寫下,讓人把信送去公主府。早前海棠在把她安排到二公主的院子時,就已經安排了傳信的人,方便她把訊息傳出宮。
公主府。
沈妙音抱著手捂,坐在屋簷下賞雪,公主府遍植各類花草,所以就算在這樣的隆冬時節,也不乏可觀賞的花草。就如院中綻放的山茶,便開得很是熱鬧養眼。
海棠和知夏陪在沈妙音身邊,和她說起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皇后為公主擇婿一事。
沈妙音趴在迴廊邊上,心情五味陳雜地抿了抿嘴:“母后應當是想為二姐姐和大姐姐同時挑選夫婿,大姐姐果然還是和母后說了。”
大公主和皇后這些年疏遠,對沈妙音的態度,則截然相反,在丞相府宴席上發生的事,她都看在眼裡,她不會坐視不理。
“大殿下是不放心您。”海棠不想沈妙音誤會了大公主的意思,忙開口幫大公主解釋。
沈妙音好笑地看了一眼海棠:“本宮難道是傻子?大姐姐若不是為了本宮,根本不會主動踏足椒房殿,本宮總覺得,大姐姐這些年對婚嫁無意,有一部分原因是因和母后慪氣。”
長公主和皇后娘娘之間的隔閡,整個皇宮裡的人都心照不宣,沒人敢在明面上提。
海棠與知夏不約而同地閉上嘴,這件事不是她們做婢女的可以隨意妄議的。
這頭話音方落,一名侍衛就拿著一封信過來:“殿下,宮裡有信遞出來給您。”
沈妙音眉頭一跳,下意識看了海棠一眼,安插在沈月顏身邊的眼線,這麼快就有訊息?
她接過侍衛手中的信,頷首道:“退下吧。”
“屬下告退。”
睨了眼離開的侍衛,沈妙音眸光深深地看著手裡的信,思索片刻才把封著的信箋揭開。
趙啟偉與沈月顏有私一事,海棠她們兩都知道,沈妙音沒回避,直接把信取出來看。
看完信上的訊息,沈妙音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把信折起來遞給海棠:“拿去燒了。”
海棠接過信,轉身投進燃著炭火的爐子裡,從宮中遞出來的信,轉眼付之一炬。
“母后為大姐姐和二姐姐擇婿,多半有大姐姐說了什麼的緣故,但母后不是刻薄之人,為二姐姐挑選夫婿不會不盡心,二姐姐的想法,實在是多慮。”
她覺得沈月顏多心,轉念一想,她這般不安,無非是因為自個兒做賊心虛。
“皇后娘娘待人和善,從未苛待過哪位公主皇子,對所有人都很好,是二公主想窄了。”
知夏跟著主子一起看了宮裡遞來的訊息,覺得二公主這人,實在是個有意思的。
自己作風不正,就以小人之心奪君之腹,這些話知夏只能在心裡想,不可宣之於口。
“你去備紙筆,本宮要寫回信,她年紀小,也許經驗不足,在二姐姐宮裡,還得多加小心,不用離二姐姐太近。”
她是無人可用,加上這件事知道的人能少一個是一個,沈妙音才決定用那小宮女。
監視當朝公主,無論是誰人指使,一旦暴露,被追究起來,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
沈妙音寫好回信,讓人速速送進宮。捎信的侍衛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來。
趙啟偉是沉著臉進的院子,不知情的見此情形,只怕要以為誰欠了他銀子,他討債來的。
“駙馬。”知夏見狀第一時間攔在主子面前,如今公主院裡的下人都不大待見趙啟偉。
“殿下身邊的下人是何意?防我和防賊一樣,要知殿下求陛下賜婚時,可不是這態度。”
趙啟偉環視院內,見沒有田嬤嬤的身影才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和沈妙音保持著距離。
兩人私下挑明後,趙啟偉動輒就拿求陛下賜婚一事來刺沈妙音的心窩肺管子。
“駙馬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有話要說不妨直言。”沈妙音心裡不是滋味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不管趙啟偉如何,她對這個人終歸有幾分情意。
“不是殿下自己做的事?真是有意思,倒是問起我來。若非我今日出府走動,聽見皇后娘娘要給未出閣的公主議親的訊息,我還真不知殿下的手段如此厲害,讓人佩服。”
趙啟偉說著,裝模作樣對沈妙音拱手一禮,別提多陰陽怪氣了。
“母后要給未定親的公主議親,是身為中宮皇后應盡的職責,此事與本宮無關。”看著眼前這個為了其他女人,對她冷嘲熱諷的男人,沈妙音心裡堵的很。
母后不是說,只要對一個人真心相待,便沒什麼是不能克服的?
沈妙音想起母后對自己的教導,再看眼前的趙啟偉,感到很是失落。
實際上,她以為的皇后對她的教導,不過是她年幼時,皇后為哄她,唸的話本里的話。
一個人對你無意,就是挖空了心思,也不見得能夠打動那人半分,不過自我感動而已。
“殿下三言兩語,就想把自己摘乾淨?皇后娘娘早不為公主們議親,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是你從中作梗是誰?殿下存心要給二殿下使絆子,也太大費周折了些。”
男人冷哼一聲,神情別提多憤懣,他如此反應,好似他是沈月顏正兒八經的夫婿。
院裡的粗使下人,見主子在爭執,不等主子吩咐,就識趣地拿著灑掃的工具,退出院子。
見趙啟偉這般不顧體面,沈妙音皺起眉頭:“許多事,駙馬不妨查問過後才做定論。”
她不想與趙啟偉爭執,尤其是為了沈月顏爭執,為沈月顏一鬧再鬧,她不知自己算什麼。
原本沈妙音想著她對駙馬溫柔以待,駙馬也許會對她日久生情。
可是怎麼,駙馬的心思,似乎總放在沈月顏身上。
趙啟偉身邊沒有可用的心腹,聽沈妙音這麼說,以為她是諷刺自己,只覺怒火中燒。
“殿下是想說我沒有自己的耳目?你有意為難二殿下,還需要什麼證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