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海棠就與知夏端著水,進屋伺候沈妙音洗漱。
近身伺候的下人各司其職,田嬤嬤去廚房吩咐人,做殿下喜歡的菜來。
沈妙音洗漱罷,早飯正好送來。
平日裡,沈妙音最喜品嚐各類美食,公主府新來的廚子,很合她心意,平素都是她追問何時用飯,今日用飯,卻是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廚子今兒做的桂花糕味道好,入口即化,不甜膩,沈妙音吃了一半,卻再也吃不下。
“殿下,奴婢一早去問了駙馬院裡撒掃的人,聽說駙馬昨夜抄寫條例很是認真。”
知夏早早去打探趙啟偉有沒有乖乖受罰,是想捏他的錯處,沒想到得駙馬非但認真抄寫,還是徹夜不眠地抄,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從前沈妙音很在乎趙啟偉,知夏時常為她打探駙馬的訊息,回稟駙馬的訊息,是日常。
沈妙音回回都聽得認真,知夏以為殿下會關心駙馬一二,不想殿下聽罷,除了點點頭,便沒其他反應。
主子食不知味的模樣,知夏看在眼裡,以為沈妙音已心灰意冷,不在乎駙馬如何。
知夏‘福至心靈’,沒打算繼續稟告趙啟偉熬夜抄寫條例的事。
如此負心之人,確實不配得到殿下的關注,殿下不上心更好。
十遍條例要抄完,還得費些功夫。
為了勾動沈妙音的惻隱之心,趙啟偉做出廢寢忘食的樣子,不眠不休地抄寫。
沈妙音還對此全然不知,事情倒是先傳到隔壁將軍府去了。
“她就是天上的娘娘,還不是我兒的妻子,天底下居然有妻子責罰丈夫的事,真是倒反天罡!為了顯她公主的威風,罰我兒抄寫就罷了,竟還不讓他吃晚飯,可憐我兒!”
白姨娘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只有趙啟偉這一個兒子,這些年當寶貝地疼著。
母親疼愛孩子,無可厚非,可她對趙啟偉寄予厚望太過,就認為誰都該和她般,對她兒子高看一眼。
得知兒子被罰,白姨娘心疼不已,當初聖上賜婚,她以為兒子攀上高枝,沒想到要受這等委屈,那怎麼行!
當初工部修建公主府時,沈妙音把位置選在將軍府一側,為的是讓趙啟偉方便回去看望母親,所以兩府挨地很近。
白姨娘得知兒子受罰,說什麼都不願意,立即殺到公主府,要求見沈妙音。
她身份低,按理來說,沒有公主召見,一個小小姨娘,不具備求見公主的資格。
尷尬之處在於,白姨娘是駙馬的生母,她登門求見,下人只得去向沈妙音通傳。
“殿下與她素無往來,她之前也不見對殿下多殷勤,這個時候登門,想必來者不善。”
海棠在跟前伺候主子寫字,聽通傳的人說罷,就猜到白姨娘是為何而來。
“就算是來者不善,殿下公主之尊,難道用得著懼怕她?不過見與不見,在於殿下。”
田嬤嬤對與趙啟偉相關的人,都不大喜歡,她只心疼她看著長大的殿下。
沈妙音不動如山,寫好一幅字,用鎮紙把宣紙壓平晾著,才開口:“請她進來。”
門房小廝帶話給白姨娘,沈妙音則到接見外客的花廳等她。
茶水才端上來,白姨娘就風風火火地扭著腰肢,走進花廳。
這些年,她為了讓老將軍多瞧自己幾眼,沒少搔首弄姿,習慣了便改不掉。
她作風輕浮,教花廳裡的人,都下意識皺了皺眉。
白姨娘甫一進來,沈妙音就要開口,還沒出聲,白姨娘就大喇喇地走到客座那邊,一屁股坐下。
“你……”知夏沒見過這等不知禮數的人,沒來得及開口訓斥,就被沈妙音制止。
“不知您登門,是有何事?”沈妙音看了眼她做的位置,低下頭呷了口茶。
和夢裡一樣,白姨娘不把她這個公主當一回事,仗著是她婆婆,就連行禮都自個兒給自個兒免了。
自行免禮這種事,沈妙音長這麼大隻見過一位,就是白姨娘。
什麼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白姨娘就是那雞犬。
有其母必有其子,有這樣的生母,難怪駙馬會像是她夢中那樣子。
海棠倘若知道殿下是怎麼想的,能無奈地笑出眼淚來,這兩母子分明是一丘之貉!
“公主好有意思的話,您自己做了什麼您難道不知?我來是為何,您很清楚。”她自稱我,而不是妾,真真擺出了十足的婆母架子,若非沈妙音開始就坐了主位,她怕是也想坐坐。
沈妙音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壓得有些喘不過氣,端著茶盞的手抖了抖。
在將軍府浸淫多年,白姨娘別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些的。
沈妙音臉色微變白姨娘就注意到了,思緒一轉,立即改變原來的策略。
“公主恕罪,是我一時心急,說話失了禮數,我聽說您和駙馬鬧了脾氣,您千金之軀,罰誰都使得,但這過日子,時刻端著架子規矩,可怎麼成?”
她很會演戲,眼淚說掉就掉,邊擦眼淚,邊用餘光打量沈妙音,注意她的反應。
“我身為人母,沒什麼指望,就指望你們夫妻二人能和樂融融,好好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好,夫妻之間,就該有話好好說才是,駙馬他託生了我這麼個沒用的娘,打小就不容易。”
田嬤嬤性子急,維護起公主來不留情面,所以沈妙音沒有讓她在跟前伺候。
要說海棠的性子算是極好的,還是被白姨娘的話逗得怒極反笑:“駙馬的艱難,可和殿下沒有關係,姨娘這麼說,是要把這一切歸咎在殿下身上?”
要說白氏本就是姨娘身份,如今將軍夫人尚在,海棠稱呼她為夫人不妥當。
說者無心不妨礙聽者有意,白姨娘被這個身份壓了這麼多年,她自詡是兒子的生母,公主府的人應該敬她幾分,稱呼她姨娘,是故意羞辱她不是?
“姑娘好生牙尖嘴利,我苦口婆心地勸公主和駙馬過日子,反而有錯?我兒天賦異稟,靠著自己的本事,考上了舉人,箇中不容易不能細數,如今成了家,就應該享福!”
白姨娘冷哼一聲,得意地揚起下巴,打從心底裡為兒子感到驕傲。
海棠與知夏雙雙無語,考中一個舉人,在朝中只任八品官,也能算天賦異稟?
八品官不過是芝麻小的職級,在白姨娘眼裡,她兒子已是優秀地沒了邊。在白姨娘看來,公主能看上她兒子,那是有眼光!押中了寶。
再說了,公主有什麼配得上她兒子?無非是運氣好會投胎,託生在皇后娘娘肚子裡成了尊貴的公主,除此之外,哪裡有可以和他兒子相配的地方?
“唉,公主您是不知道,啟偉這孩子樣樣都好,就是不大會說話,哪裡得罪公主,還請公主不要和他一般計較,他可是你的夫君,公主應該敬他愛他才是。”
在公主面前口若懸河地大言不慚,就是趙啟偉自己,也暫時做不出這種事來。
海棠兩人聽著白姨娘顛倒主次的言辭,目瞪口呆地瞪大眼,竟有人真這般不要臉。
她的兒子只是庶出,官職不過八品,也好意思開口讓公主敬她的兒子?要吐槽的點太多,反而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誇起兒子,白姨娘就飄飄然起來,連察言觀色這茬,都拋之腦後。
沈妙音秀眉微蹙,腦海中頻頻閃過夢裡的情形,提醒她將來有可能發生的不堪。尤其想到白姨娘在母后面前誣陷她,沈妙音心裡很不舒服。
“您如果要說的是這些,本宮知道您想要什麼,不過夫妻間的事,本宮和駙馬會處理好。”
言下之意,你就別來摻和。
沈妙音所言,給足了白姨娘臺階,她差不多得了,見好就收也就是,可她偏不。
見兒媳是要把自己排除在外,白姨娘眼珠子一轉,‘哎喲’一聲就起身走上前。她一走近就不由分說拉住沈妙音的手:“公主此言差矣,成婚可不是兩個人的事!”
白姨娘低頭看見沈妙音皓腕上戴著的多寶金鐲,眼睛都亮了:“您啊還是不懂這些,沒什麼經驗,作為妻子,最要體恤丈夫,討丈夫歡心,自己受什麼委屈都應該。”
她忘了自己妾室的身份,沈妙音不和她計較,她還真的敢對當朝公主說教起來。
看見沈妙音手腕上的金鐲,白姨娘眼都看直了,動手就要摸上去。
沈妙音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惡寒,反應過來,用力甩開她的手,皺眉斥道:“放肆!本宮乃當朝公主,你怎敢對本宮動手動腳!見了本宮不行禮,白姨娘的規矩還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