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般牛飲,把知夏看得一愣,腦子還沒轉過來,她的手已經先一步動手,給殿下斟茶。
沈妙音覺得胸口悶的很,便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茶,好似這樣能緩解心中焦慮,沒一會,一壺茶就見了底。
直到茶壺倒不出茶,知夏才反應過來,殿下一口氣喝空了一壺茶,忙把主子手裡的茶盞接過來,擱到一邊:“殿下,您已經喝了足足一壺茶,不能再喝了。”
沈妙音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已經空了的茶壺,腦海中,閃過夢境中趙啟偉用茶壺砸她的情形。
她驚恐地縮回手,是了,夢是真的,她夢見的那些事,慢慢都會變成真的!
在夢裡,風光無限的公主府,成了她的囚籠,父皇賜給她的府邸,成了她的煉獄。
趙啟偉表面是正人君子,關起門來卻毫不客氣,對她拳腳相加。
之後,他甚至納了一個樣貌和沈月顏相似的女子,放在府裡,視她這個正妻為無物。
那惡夢般的日子,一想到都會變成真的,沈妙音就惶恐不能自已。
她自幼就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不曾受過罵,有人對她動手這樣的事她更是沒想過。
夢境中趙啟偉毆打她的情形,如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閃過,沈妙音害怕地用雙臂環住自己。
“殿下,您別嚇奴婢,是不是身上有哪兒不舒服,奴婢這就去給您叫府醫來。”
小宮女悄悄來通報那些話,知夏本就為主子提心吊膽,見到殿下魂不守舍,更是心慌。
她跟在殿下身邊不如海棠久,海棠不在,她拿不定主意,別提多手足無措。
“不,不必。”沈妙音晃神地擺手拒絕,她不需要看府醫,倒是應該看看術士才是。
趙啟偉既無論如何都對她無意,那不如和離?
和離的念頭才在腦海中冒出,沈妙音就自己搖頭否決。
年幼時她落水,是趙啟偉救了她,這些年來,她一直將救自己的恩人視為真命天子。
好容易找到心心念唸的人,才成婚就要和離,沈妙音不願也不想。
知夏見殿下陷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神空洞地呆坐著,急得在她身側來回踱步。
“知夏,我沒事,你先退下,我想自己待會……想些事情。”
沈妙音因夢境一事,連日沒睡好,今日證實夢見的,便是未發生的現實,她更加心力交瘁。
她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知夏設身處地去想主子的心情,也就明白她內心的痛苦與糾結。
知夏心裡為主子感到憤慨,殿下和駙馬成婚不過短短三日,就發生這種事,世間大多女子,都難淡然應對吧。
知夏心疼主子,紅著眼勸她:“好,先讓奴婢伺候您卸妝更衣,您今日起得早,就算有什麼事,卸下釵環,再躺下來慢慢想也無妨。”
沈妙音渾渾噩噩,還是知夏提醒,她才意識到,自己頭上還戴著芙蓉冠。
“也好。”
她洗去臉上妝容、換下宮裝,知夏當真不再擾她,留她一人清淨清淨。
公主府主屋裝修華貴非常,她出嫁當日,沈月顏和其他公主皇子一樣,都送了她賀禮。
沈妙音把這些賀禮都擺在博古架上,看著架上的冰裂紋瓷瓶,她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法子。
在夢中趙啟偉之所以對她動手,是因沈月顏去和親一事惱怒,再加上積怨已久,對她拳腳相加。
既然如此,那二姐姐若是不去和親,駙馬對她自然不怨,是不是就不會打她?
二姐姐要去和親,是因趙啟偉的兄長趙煜政出了事,敵國才舉兵傾軋邊關,趁人之危提出和親地要求。
也就意味著只要趙煜政安然,敵國就不敢來犯,也攻不下邊關。
“趙煜政,戰功赫赫的威遠大將軍,說來自他戍守邊關以來,鄰國屢次生異心,但因為有他壓著,一直都翻不出什麼花開來。只要他無事,之後所有難題就可迎刃而解。”
語罷,沈妙音就捂著腦袋搖了搖頭,她怎可以這麼想。
夢中所示,趙啟偉始終鍾情二姐姐。
她對駙馬再一往情深,這門婚事只會是有名無實。
只是想想,她便覺得處境讓人窒息,她又能忍多少時日?
沈妙音前腳這麼想,後腳又覺得,趙啟偉當年不顧安危救她,又貼心地提醒她為名節考慮,不可宣揚此事,這樣的好男人,她不該輕易放棄才是,興許可以爭取一二。
帝后的感情太過和睦,讓自幼就在父皇母后和諧相處中成長起來的沈妙音對愛情抱著無限期冀,她渴望著能與自己兩情相悅、攜手白頭的如意郎君。
在她看來,能豁出性命去救自己的趙啟偉,怎麼能不算是如意郎君?
沈妙音就這麼說服自己,打算等上一段時間看看,且等日後二姐姐不必去和親,駙馬對她的態度是不是也能好一些。
再說了,她可是公主!她怕什麼?趙啟偉真敢對她動手,她讓人打回去就是!
沈妙音用力點了點頭,自說自話道:“公主府的府兵不是吃素的,本公主讓他們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本公主不好惹,他不敢動手打我就是。”
她說著,嘆了口氣:“他縱然無情,可我不能無意,當年他救我,我忍忍他也應該。何況……”
何況求這門親事時,她不知趙啟偉已經有了心上人,她與他說話,也不見她牴觸,她還以為……
到頭來是她自作多情,可是事已至此,她滿腔情愫覆水難收,成婚沒幾日就要和離,父皇母后豈會不追究,到時候連累了駙馬,就是她的又一樁過錯。
沈妙音好容易做完心理建設,臥房的門就被人粗魯地推開,知夏跟著來人追了進來。
“駙馬,主屋是殿下的住所,就算是您,也應該先請示殿下,得到同意之後,方可入內。”
這確實是君臣之禮,但夫妻之間,其實私下禮數太多,則會生份,在宮外一般不會太講究。
換作今日之前,知夏是不會攔趙啟偉的,但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哪裡有好臉色。
“殿下與我是夫妻,我進妻子的臥房,還需要磕頭不成?”趙啟偉冷哼一聲,拂袖進屋。
沈妙音蜷縮在矮榻上,聽見趙啟偉的聲音,抬起頭,就與進屋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下午日頭毒,趙啟偉從宮裡走回公主府,出了一身的汗,心裡本就憋著氣,看到沈妙音早早更衣歇下,火氣就蹭蹭往上冒。
“公主還真清閒!要回府,怎麼不差人和我說一聲?殿下走得倒快,眨眼不見人影,我擔心殿下,以為殿下身體不適,不想回來打眼一瞧,殿下好得很。”
趙啟偉冷嗤一聲,自行在茶几邊坐下,提起茶壺要倒茶,發覺重量不對,才發現茶壺是空的。
他再次被氣笑,琢磨不清沈妙音是不是有意戲弄他。
他把茶壺重重放在桌上,沈妙音聽見這個聲音打了個寒顫,往矮榻裡縮了縮。
男人在氣頭上,沒發覺沈妙音哪裡不對,沒好氣道:“殿下倒是好好說道說道,為何不等我?從皇宮回到公主府,我足足走了二十里路,累得半死,公主說對我情深意切,真是好一個情深意切。”
他語氣不好,就連表面功夫都不維持,可見氣壞了。
沈妙音被他說得一愣,才想起來,自己賭氣故意先走一步,把他留在宮裡。
從皇宮走回公主府,一路上夠嗆,若是沒聽見小宮女說的那些話,她還會心疼,可此刻沈妙音心裡五味雜陳,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我忘了。”
沈妙音的態度很冷淡,夢境一事,她做不到心無芥蒂。
她想和這個男人夫妻伉儷,可是看到這張臉,她就不免記起,夢裡自己被他按著毆打辱罵的情形,心裡起了懼意。
趙啟偉不知前因後果,對沈妙音的態度轉變感到莫名其妙。
“忘了?輕飄飄一句忘了殿下就想把我打發了?沈妙音你別欺人太甚!求陛下賜婚之人是你,又不是我求著娶你,才成婚三日,你衝我甩什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