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顏從不在一個問題上刻意拉扯太久,達到目的就轉換話題:“我們難得見面,下回再見,就不知是何時了。”
她紅唇微抿,欲言又止地仰頭,看向摟著自己的男人,泛紅的眼眶透出‘楚楚可憐’四個字來。
“顏兒,是我對不住你,她秉性幼稚,離不得皇后娘娘,日後想來會時常進宮,你若得到我進宮的訊息,就到此地等著,我們就在這碰面,我一定來見你!”
趙啟偉說罷,看著沈月顏絕美的側顏,呼吸微滯,眼底掠過一抹異常的炙熱。
沈月顏被他看得紅了臉,嬌羞地低下頭,趙啟偉心神為之一震,俯身深情款款在女子眉心落下一記溫柔的吻。
兩人執手相看,自以為在無人處互訴衷腸,全然沒注意到,海棠林不起眼的角落裡,站著一名小宮女,他們的舉動盡然落在宮女眼裡。
椒房殿。
“母后,您最近精神不好,需要多休息,兒臣就不久留打擾母后,先行告退。”
沈妙音依依不捨辭別皇后,她雖捨不得母后,但想到自己隨時可入宮,情緒表現太過,少不得惹母后為她擔心,只得逼著自己斂了情緒。
從椒房殿出來,去停著她車架的園子還需走一小段路,沈妙音心神不寧,全當是散心。
海棠和知夏陪著她走到園子外的河池邊時,就見遠處有一名宮女鬼鬼祟祟看向她身後,似乎在確認什麼,然後才低著頭快步走過來。
“哪來不懂規矩的小宮女,怎敢衝撞公主。”海棠見她鬼鬼祟祟,還以為來者不善,反應很快,立即擋在沈妙音面前。
“殿下恕罪,奴婢是有要緊事告知殿下,因要說的事非同尋常,所以才想確定殿下身後可有人。”小宮女說話時,還謹慎地用餘光觀察左右。
沈妙音想到自己的夢境,心猛地一沉。
“何事?”沈妙音語氣平靜,實則扶著知夏的手已經在不自覺握緊。
“奴婢是海棠園的撒掃宮婢,半柱香前當值時,偶然見得園中樓閣裡有人,仔細一看,竟是二公主與殿下您的駙馬,兩人舉動親暱,看起來關係不一般,奴婢特來告知殿下。”
小宮女說得正義凜然,沒有半分邀功的意思。
可她說的話很不中聽,海棠聞言錯愕萬分,壓低聲音斥道:“放肆,你可知你在編排誰!”
海棠斥責完小宮女,不放心地看向沈妙音,擔心殿下受影響。
沈妙音何止受影響,聽她說完這番話,可謂心神巨震,呼吸間覺得天旋地轉,彷彿天都要塌了。
由此看來,那夢境,必然是真的!
她的駙馬在她回門的日子悄悄與庶姐相會,一切都和夢裡一樣。
“奴婢年幼進宮吃了不少苦頭,一年前殿下救過奴婢,奴婢只是想還殿下恩情,別無他意,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如若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宮女年紀小,也是個倔脾氣,見沈妙音不信自己,立即就發起誓來。
海棠被沒心眼的小宮女氣笑,她倒是實誠!
不等海棠開口訓斥,沈妙音便強作鎮定先開了口:“住口,宮闈之內,豈容你胡說?你今日說的話被人聽去,小命還要不要?”
沈妙音固然知道婢女所言非虛,也不能承認。
不論如何,趙啟偉的身份是她的駙馬,而沈月顏是當朝公主,事情追究起來,遭殃的,只會是不起眼的小宮女。
小宮女眼底閃過一抹困惑,不解公主為何不信她說的話。
“你方才所言,本公主不和你計較,你且先下去,今日之事,不許再和任何人提起。”
沈妙音雖讓宮女不要胡說,但也沒有責罰她。
小宮女在宮中待了一段時間,大抵反應過來公主為何如此,也就不再執著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奴婢遵命,奴婢告退。”
小宮女腳程快,眨眼沒了影。
站在荷池邊,水面上吹來的風有些涼,沈妙音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身上,從未這麼冷過,從身到心都是冷的,似落入冰窟之中。
“殿下,那宮婢不知是何來路,定是故意挑撥您與駙馬的關係,您與駙馬新婚,兩人還需時間彼此瞭解,方能親近,駙馬定不是那樣的人,他也沒有這個膽量。”
海棠所言,重要的是最後那句。
她是帝后最疼愛的公主,車架尚可直接進宮,公主府乃陛下下令另建,週歲時就賜封號,此等殊榮,沈妙音是獨一份,別人不可比。
趙啟偉就算有不安分的小心思,也不敢當真做出什麼事情來。
沈妙音定住心神,再抬眸時,眼裡透著淡淡的冷意。
“海棠,你追上去,把本公主的芙蓉花釵給她,此外,把你身上帶著的碎銀子給她。”
她取下鬢間的芙蓉花釵時,沒有絲毫猶豫,這支金釵她平時最愛,釵子背面刻著瑰華公主專屬的花紋,在宮內人人識得,可代表她的身份。
贈送這支金釵,意思不言自明,她想讓那名宮女成為她的心腹,受她驅使。
不過是海棠苑不起眼的灑掃宮女,沈妙音這麼做能是為了什麼?
海棠瞪大眼,沒有接過主子的金釵:“殿下,此釵干係重大,而且……”
她話還沒說完,沈妙音就打斷她:“東西她若是收下,就讓人把她安排到二姐……二公主身邊去伺候,不必是跟前伺候的人,只要能注意她的起居動向即可。”
沈妙音的語氣不由分說,哪裡像心裡有疑惑的人,更像是已經有了定論。
兩名貼身侍婢的心情,從擔憂轉為震驚,殿下如此安排,就說明她是信了宮女說的話,所以才吩咐人盯著二公主。
在聖上所有皇子公主中,沈妙音待人親和,在宮裡沒少為受罰的宮人說話,所以大多宮人都對沈妙音很尊敬。小宮女說的話,至少有八成可信。
海棠斟酌再三,還是接過金釵:“奴婢會讓人安排,知夏,你先送殿下回公主府。”
既然事情多半可能是真的,殿下就得有自己的眼睛,隨時知道那邊的動靜。
登上馬車,獨自一人坐在寬敞的馬車裡,沈妙音有些失神。
前幾日的夢,怪異到讓她不安,更讓她不安的,是夢竟是真的。
也就意味著她不做出改變,那麼現實便會照著夢境裡發生的事發展。
駙馬難道當真會變成夢境裡那般可怕的樣子麼?
“殿下,是直接會公主府麼?”話在腦海中轉了一圈,知夏不想提起駙馬,只好這麼問。
沈妙音回過神,看了眼對面空空如也的位置,點頭道:“先回去吧。”
既然趙啟偉不顧夫妻之情,在宮中與沈月顏私會,她還巴巴地等他做什麼?
得到回答,知夏鬆了口氣,殿下不一味地對駙馬死心塌地,反而讓人放心。
公主府的馬車駛出皇宮,趙啟偉與沈月顏溫情了好一會,直到擔心被人發現,才依依不捨分開。
趙啟偉神色如常回椒房殿,還未到,半路就遇上海棠。
海棠見是他,想起宮女說過的話,心裡對此人很是厭惡,但不想打草驚蛇,只能忍耐:“見過駙馬。”
在這碰見海棠,趙啟偉有些心虛:“你怎麼在這?殿下呢?”
海棠是沈妙音的貼身侍婢,平時可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
“殿下和皇后娘娘說完話,已經先行回府,奴婢奉命去御膳房取殿下喜歡吃的點心帶回去,駙馬哪兒去了,好半天不見人影?”
海棠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趙啟偉驚出一身冷汗,嘴角抽了抽,不自在道:“我隨處走走。”
他剛想找個藉口隨便唬弄過去,旋即反應過來:“殿下沒等我再出宮麼?那我怎麼回去?”
他是坐公主府的馬車進宮,這會可沒有第二輛馬車。
海棠忍著沒抬眼瞟他,陰陽怪氣道:“自然是走著回去,難不成,駙馬還要殿下空等?”
公主身份比駙馬尊貴,自然沒有讓公主等他的道理。
話雖如此,趙啟偉仍覺得自己被人怠慢,心裡堵的很。
她竟然自己回去,不等他也沒讓人和他說一聲!
“海棠姑娘說得是,我自己走回去就是。”趙啟偉說得咬牙切齒,心裡別提多氣。
從皇宮走回公主府,需要走很長一段路,足足二十里路。
趙啟偉邊往回走,邊暗罵沈妙音任性妄為,行事從來想一出是一出。
他心裡不好受,沈妙音也沒好到哪裡去。
車架回到公主府,下了馬車沈妙音就一聲不吭回屋。
公主府是沈妙音擴大版的寢殿,一切與宮裡一樣,又不太一樣,她渾渾噩噩,分不清此間是現實還是夢境。
“殿下,您喝茶。”知夏拿出沈妙音最喜歡的白毫銀針給她泡茶,看殿下神色不定,知夏心裡沒底,默默祈禱海棠快些回來。
沈妙音斜了一眼桌上的茶,端起來,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