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沈妙音傷心也好,難過也罷,都與他無關。
趙啟偉不屑理會沈妙音,而沈妙音想著三日接連的惡夢心事重重,兩人相顧無言,一路無話。
當今帝后疼愛瑰華公主,特允其車架可進入宮廷,不用從宮門口一路走進來。
“公主,駙馬,椒房殿到了。”海棠的聲音響起,馬車隨之徐徐停下。
沈妙音為惡夢侵擾內心惶恐,一想到要見到父皇母后,鼻尖有些發酸,迫不及待下了馬車。
身為駙馬,趙啟偉跟在她身後,夫妻二人先後進殿,同時向帝后見禮。
“平身。”
沈妙音起身,抬眼間,父皇威嚴中不失關懷的眼神映入眼簾。
皇后端坐在皇帝身側,身著華麗鳳袍,頭頂鳳冠華美尊貴,可她眼裡只有對女兒的疼愛。
當今聖上沈禪與皇后慕容湫,乃青梅竹馬之誼,二人對沈妙音這位公主疼愛萬分。
“我兒,快走近些,讓父皇和母后瞧瞧。”皇后含淚招手,讓女兒近前些。
“瑰華的公主府就在京中,日後想進宮隨時可以,皇后莫要傷心。”皇帝見不得妻子的眼淚,心疼地幫她拭去眼尾的淚花。
沈妙音本邁出了步子,見狀退了回來:“父皇說得太是,母后莫憂心。”
因帝后夫妻恩愛,沈妙音自幼在父母圓滿的氛圍中長大,對愛情存有無限遐想。
“公主府父皇雖一再讓工部上心修建,但你此前一直住在宮中,父皇還是怕你住不慣。”沈禪握著皇后的手,無不擔憂地看向他們的女兒。
“公主府和女兒在宮中的寢殿幾無差別,甚至規模大了數倍,兒臣沒有不喜歡的。”
沈妙音神色如常,應答間看起來,仍是無憂無慮又俏皮天真的公主。
帝后這才放心,目光齊齊看向站在沈妙音側後方的駙馬。
帝王氣勢不怒自威,低著頭的趙啟偉,覺得頭頂似有千斤重的石頭壓著,讓人不覺屏住呼吸。
“瑰華鍾情於你,這門親事是她求的,但你們既然是夫妻,日後你需珍惜愛護她,不可辜負她的心。”皇帝居高臨下睨著趙啟偉,眼神說不上滿意還是不滿意。
“稟陛下,殿下對微臣意重,微臣亦然,往後歲月綿長,微臣必定不負殿下。”
趙啟偉生得明月清風之貌,拱手斂眉表明心意時,讓人不疑有他。
帝后聽趙啟偉一番回答,方覺得女兒這個駙馬性情沉穩,日後就算不見多恩愛,對女兒也不會差了去,為女兒懸著的心稍放了下來。
“駙馬能這麼想,很好。”皇后欣慰地點點頭,她只恐女兒所託非人。
“父皇親眼見你們一切安好就放心了,朕尚有政務,先回御書房去,你陪你母后好好說說話。”
沈禪說罷瞧了一眼皇后方起身,皇帝起駕,眾人退避一邊,不約而同行禮:“恭送陛下。”
趙啟偉無爵無職在身,平日裡在帝后跟前說不上話,他自知帝后也並不滿意女兒這個駙馬,不過彼此都是體面人,帝后不會對他苛責,或是施以冷眼。
皇帝去了御書房,沈妙音便親暱地與母后坐在一起說話。
趙啟偉坐在一旁默不作聲,妥妥的邊緣人物一枚。
“母后、殿下,今日乃殿下出嫁後回門,想來有許多體己話要和母后說,不如臣去御花園四下逛逛,殿下不必急著出宮回府,先好好陪陪母后才是。”
趙啟偉低著頭,細碎的光從隔窗照進來,落在他身上,襯得他愈發含蓄溫和。
要說他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沈妙音心裡卻咯噔一下,無他,只因趙啟偉所言,和她夢裡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沈妙音心慌地握緊手,眼底掠過一抹不安,先前的夢,難道當真會一一應驗麼?
慕容湫疼愛么女至甚,當即察覺出女兒身上細微的情緒變化,阿音在害怕?
怕什麼?
皇后意味深長地看向言行舉止無可挑剔的駙馬,心裡多了一絲探究。
“駙馬如此溫柔貼心,教本宮很放心,駙馬不常進宮,可藉此機會隨處逛逛。”
她語氣如常,乍一看,只是慈祥的長輩。
趙啟偉沒多心,行了禮就退出殿外。
等人走遠,慕容湫才牽過女兒的手,神情嚴肅:“方才駙馬說話,你對他似乎有些畏懼,可是他對你不好?若他是個做表面功夫的偽君子,母后和你父皇都不會輕饒他!”
皇后對沈妙音最是不放心,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
縱然駙馬與公主相敬如賓,皇后也不會說什麼,但她不允許有人苛待瑰華。
皇后的話讓沈妙音想起壓抑的新婚夜,趙啟偉怪她一意孤行,害得他與心愛之人分離。
夢境是莫須有的事,她難道因此讓母后為自己操心,讓趙啟偉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沈妙音失笑,嘟嘴道:“沒有的事!駙馬待兒臣很好,兒臣只是還不習為人婦的身份,從今往後,兒臣就不能日日陪在母后身邊,如此想來,心裡就酸溜溜的。”
當今瑰華公主,不過十八歲,才及笄的年紀就出嫁,捨不得母親是真。
她嬌氣地在母后懷裡撒嬌,和出嫁前一樣。
皇后挽起她耳邊碎髮,眼神裡滿是對女兒的憐愛:“你呀,嫁了人還是孩子脾氣,這可不行,你別居公主府,就是當家主母,可得拿出主母的氣勢來,不能讓人輕視。”
管理偌大的府邸不容易,好在公主府有沈妙音的陪嫁嬤嬤跟著,不必太擔心。
想到寶貝女兒日後的婚後生活,皇后有喜有憂:“今後你會與駙馬攜手百年,等有了孩子,做了母親,就更要沉穩,母后還真不放心你。”
沈妙音經不住皇后調侃,一瞬羞紅了臉:“母后,您說什麼呢!孩子的事還早呢。”
她面頰透著紅暈,帶著少女不經事的嬌羞,只有沈妙音知道,自己心裡的酸楚。
沈妙音將話題草草帶過,和皇后說起公主府請來的廚子手藝極佳,下回進宮讓他做些點心,帶來給皇后嚐嚐。
母女二人這頭閒話家常,趙啟偉那頭則避開宮裡的宮人,在御花園一處僻靜的樓閣中,偷見自己的心上人。
樓閣外是一片海棠林,此刻海棠盛開,真真是好一派繁花似錦的景象。
趙啟偉推門而入,就見一身姿妙曼的女子面窗而坐,她似融在身前的海棠花景中,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顏兒。”趙啟偉心緒千迴百轉,喚出心上人的名字。
坐在木椅上的女子回過頭,恰巧微風拂過,落花紛飛中,女子的容貌在趙啟偉眼中放大。
沈月顏一襲粉色衣裙,與海棠花交相輝映,她只略施粉黛,恰如其分的突顯面頰光潔無暇。尤其是那對眉尾下垂的眉,真真是生了一副楚楚可憐之貌。
她目光落在趙啟偉身上,眉頭一皺,眼裡就泛出淚花。
“趙郎,得知你今日進宮,我就想到此碰碰運氣,不想還能見到你,我再無遺憾。”
“傻顏兒。”趙啟偉一顆心似被人揪起,疼得他難受。
沈月顏側身坐著,沒說幾句話,就拿出帕子拭淚:“我知如今你已是瑰華的駙馬,你我二人身份尷尬,本不應該再見面,可我日夜思念趙郎,委實情難自制,請趙郎原諒我今日任性。”
她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往下掉,讓趙啟偉想起海棠垂淚之景。
趙啟偉想起自己的不得已,便更心疼心上人的苦楚。
沈月顏是沈妙音的庶姐,雖是公主,身份卻低那個女人一頭,她在宮闈長大,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趙啟偉一時情難自抑,什麼男女大防、禮義廉恥,盡數被拋之腦後,上前將沈月顏攬入懷中:“你莫要這麼說自己,你我皆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何錯之有!要怪,也該怪她!”
在宮闈之中,趙啟偉還沒大膽到敢直呼瑰華公主姓名,但所指何人兩人心如明鏡。
“怎能怪瑰華,說到底還是我自己不如人,我並非皇后所出,不然結為夫妻的便是你我二人。”
沈月顏說著便啜泣起來,她字字不怪沈妙音,又字字都在怪沈妙音。
在她看來,便是沈妙音仗著有皇帝和皇后的疼愛,所以嬌縱成性,什麼都要搶她的。
她似是而非的說法,成功激起趙啟偉對沈妙音的厭惡。
“你還為她說話?她不值得你真心相待,她不過是自私自利的害人精,不然我們何至於到如此境地?”趙啟偉眼底的厭惡不加遮掩,這是沈月顏想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