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歲的“狗德貓寧”酒樓靜悄悄地開業了。

開業那天賀今歲兩耳不聞窗外事，龜縮在藕花深處聽不得一點動靜——萬一生意不好她還能當作不知道。

這絕非是杞人憂天。賀今歲只是在某個瞬間突然悲觀地想，大戶人家用膳哪會自已動手，小戶百姓又哪有餘錢來酒樓吃飯？

還有她的裝修也太不符合大雍的主流審美了，店名更是“離經叛道、不知所謂”。

一下子客戶來源驟然腰斬，賀今歲的信心也碎了大半。

起碼不能虧到姥姥家吧！賀今歲努力安慰自已，精神還是提不上勁來。

“姐姐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賀今歲淚眼汪汪。

“真不去了？”

“不去，”賀今歲癟嘴，“我不去還能騙自已生意不錯，我要是去了，親眼看到只有稀拉仨倆人，我肯定會傷心死的！”

賀今朝哭笑不得，看著陷在被窩裡雙目無神、萎靡不振的妹妹，壓住不停上翹的嘴角，“好好好，那我跟辰兒去，回來再細細同你分說。”

“要是生意不好就別跟我說了叭。”賀今歲甕聲甕氣的。

——

拜這稀奇古怪的名字以及前段時日轟轟烈烈的宣傳所賜，開業第一天場面還算熱鬧。

賀今朝站在二樓包廂窗前，樓下雖不至於車水馬龍人山人海，但也絕非人影寥寥無幾。

賀今歲特意擬定了開業前幾天的優惠活動，將近正午，大堂好歹是坐滿了的。

見此，賀今朝略微鬆了口氣。

賀今辰已經無憂無慮地吃上了，賀今朝掩了掩窗，目光不經意流轉間，整個人忽然一頓。

俊美冷冽的玄衣少年負手靠在樹下，於隱蔽處觀察周圍，明明一身氣勢已然不容忽視，卻偏偏融入了環境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少年似有所覺，微微仰頭看去。

賀今朝驚地猛然合上了窗戶，驚魂未定，又忍不住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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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淵怎麼會在這兒呢？

“大姐姐？”賀今辰疑惑不解地望過來。

“無事，”賀今朝平復心情後落座，“辰兒用的如何？”

“好吃！”賀今辰眼睛閃閃發亮，“二姐姐琢磨出來的就是好！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賀今朝忍俊不禁，摸摸他的腦袋，“這話回去後記得跟二姐姐說，她聽了保準開心。”

賀今辰點頭如搗蒜，又低頭繼續奮鬥。賀今朝於是放下瑣念，也專心品味飯菜。

然而沒多久，外面又鬧出了動靜。

賀今朝放下筷子微微蹙眉，掀開簾子走到門口。驚蟄用過膳就在樓下幫忙，此刻匆匆趕上來描述情況。

“大小姐，樓下有個外邦人說咱們酒樓後廚不乾淨，飯食裡頭還有頭髮呢！現在樓下已經鬧起來了！”

“胡說八道！”有情況發生賀今辰不可能無動於衷，聽完驚蟄的講述，賀今辰氣得小臉發紅，攥緊了拳頭就喊：“報官！把這些搗亂的人都抓起來！”

賀今朝凝思，溫婉道：“確實要報官，但不能就這麼簡單地報官了事。”

外邦人鬧事解決起來簡單，飯菜不乾淨事情卻大，重要的不是解決鬧事的人，而是將對酒樓不利的流言扼殺在搖籃裡。

倘若今天不把頭髮的事說清楚，日後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流言到最後怎麼說的清？酒樓還開不開張做不做生意？

賀今朝略略整理儀態，留賀今辰在樓上觀望，自已則不慌不亂地下了樓。

出乎意料的是樓下並沒有想象中的吵鬧，賀今朝仔細一看，原來是鬧事的人已經被制服。

酒樓管事見了賀今朝心中大定，連忙過來彙報情況。

“大小姐，那賊人一行欲搗亂，還好有這位公子行俠仗義，不然可有的損失了！”

賀今朝看去，那俠肝義膽的公子正是方才樹下的裴少淵。

她按捺住心底波瀾，衝對方遙遙福身，“多謝裴公子仗義出手。”

裴少淵略微詫異，但很快淡去，只是客氣疏離地回：“不必。”

賀今朝有些悵然但很快釋然，大大方方又不卑不亢朗聲：“擾了諸位客官用膳的雅興，本店實在抱歉，今日諸位的酒水糕點便作補償。”

來狗德貓寧吃飯的桌桌另點了不是酒水便是糕點，因而賀今朝此言一出，在場的客人無不驚喜，心下不自覺便滿意了三分。

得到預料中的反應，賀今朝緊接著又道：“聽這位外邦客人說我們酒樓後廚不乾淨，這我們斷然不敢認的！今日還要請大家做個見證。”

驚蟄端來一碗清水並乾淨的筷子，那外邦人挑出的頭髮還在飯碗裡躺著。

眾目睽睽之下，賀今朝執起筷子，夾住那頭髮，置於清水碗中。不消片刻，髮絲又幹乾淨淨。

賀今朝露出笑容，命管事端著碗四處展示。

“諸位請看，這髮絲的顏色，絕不屬於酒樓任何一位雜役。”

陸續有客官看過，那碗裡的髮絲通體呈黃色，而酒樓上下從管事到小二均為黑髮。

事實勝於雄辯，真相一出，便有嫉惡如仇的客官大聲譴責：“什麼飯菜不乾淨，原來是外邦佬賊喊捉賊，自個兒拔下來頭髮汙衊店家呢！”

一時多人附和，群起而攻之。

但這還不算完。

賀今朝又命管事掀開後廚與大堂之間的紗簾，紗簾之後是賀今歲重金安置的琉璃牆，從大堂看去後廚一覽無遺。

“諸位請看，試問在這種情況下，誰敢有不乾淨的動作？”

尚有許多客官未曾注意到這琉璃牆，此刻一見，驚為天人，紛紛議論，心底那最後一絲猜疑俱都消失殆盡。

賀今朝微笑，心底不由感嘆賀今歲料事如神還考慮周到。

待官差趕來押走鬧事的一群人，管事帶著小二將大堂痕跡一收拾，先前漂浮的烏雲便徹底消散。

賀今朝於是不準備再停留，一回頭卻發現裴少淵的目光，她一愣，點點頭以作回應，想了想又招來管事簡單吩咐幾句，最後才返回包廂。

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不見一絲異常。

只是進了包廂後，遠離外人的視線，賀今朝到底忍不住苦笑，心下不禁自嘲，果然還是不夠從容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