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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資善堂

陳賢妃香步飄飄地回到茶桌前,微微一個笑靨,舒氣道:“所幸,上天眷顧我,讓我在兩女之後又有了五皇子····”

宋氏微笑回道:“五皇子天資聰慧,又深得官家喜愛,日後必成大器。”

陳賢妃卻心頭一顫,傾身細語道:“妹妹慎言,當下皇長子已為太子,次子晉王又有賈貴妃扶持,你我切記莫要讓平兒、昭兒捲入名分爭奪中。”

宋氏頷首稱是,忙解釋道:“姐姐誤會了,我哪有那樣的膽子?只要平兒安安穩穩地,我別無他求。”

陳賢妃輕輕握住宋氏的手,溫情脈脈道:“我懂,我當然懂。”二人相視而笑,這久違的溫暖彷彿回到了同在福寧宮的日子。

氣氛融洽至此,宋氏也坦率地將此次來訪的目的說了出來。

“不瞞姐姐說,妹妹此次來訪是有事相求。”

“妹妹儘管直說,只要我能辦到的,無不盡心。”陳賢妃爽朗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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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是平兒的生辰,恰巧也是束髮日,我平日裡很難見到官家,想求姐姐知會官家一聲···”宋氏面色微紅,緩緩地說著。

“束髮日這麼大的事官家也拋諸腦後了嗎?”陳氏有些驚訝,表情停滯了一下,又迅速言辭鑿鑿地說道:“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

宋氏唇角溢位欣喜的笑意,謝道:“有勞姐姐了。”

兩姐妹敘舊,怎能少了吃食?陳氏近日尤愛一種甜點,趕忙叫侍女呈上來:“月兒,把桃子酥端上來讓婉容娘娘也嚐嚐···”

茗茶甜品,冬陽煦煦,拂雲宮主殿內時時傳來歡笑聲,宋婉蓉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不知不覺間,已是日近黃昏、皇子們散學的時候了,陳賢妃讓宦官去資善堂接三皇子、五皇子同回拂雲宮,又命後廚大擺宴席,款待宋氏母子。

沒過多久,殿外傳來一陣明朗的歡笑聲,隱約間嚷著:“三哥,你可太久沒來了,我是等啊等、盼啊盼,可算把你盼來了···”

“宮裡沒人陪你玩嗎?”

“就幾個內官陪我嘮···”

“淑珍妹妹呢?”

“她懂啥,馬球、蹴鞠、相撲,哪一樣她都躲得遠遠的,真沒勁···”

聞得此聲,陳賢妃眉角微蹙道:“我家的調皮鬼回來了!”說完與宋婉容對視了一下,雙雙暢笑起來。

五皇子穆佑昭率先奪門而入,風風火火地躍到陳氏宋氏面前,俯身行禮道:“見過婉容娘娘。”

隨後進門的三皇子穆佑平也彬彬施禮道:“見過賢妃娘娘。”

兩個意氣風發、容姿秀美的少年站在一起,拂雲宮蕙馥殿內耀眼奪目起來。

陳賢妃開腔道:“昭兒,今日有貴客,你的舉止也該端重沉穩些才是。”

宋婉蓉趕忙接過話茬:“昭兒生性率真,外放直爽,正是討喜的脾氣,姐姐何必訓責他。”

穆佑昭的臉上卻未現絲毫慍色,撓了幾下腦袋,訕訕道:“母親教訓得對,孩兒方才行為輕慢,讓婉容娘娘見笑了···孩兒··孩兒只是想到一會有三哥陪我玩,就喜出望外了些···”

“你平哥哥素日散學後就泡在書房裡,各家各派的古賢經典愛不釋手,你只比哥哥小一歲,現在整日裡招貓逗狗,打算等到何日開始收心苦讀呢?”陳賢妃一臉冷肅地說著,語氣漸漸認真起來。

穆佑昭手足無措,只得衝身邊的穆佑平使眼色、搬救兵···

穆佑平心領神會,打圓場道:“賢妃娘娘且寬心些,平兒以為,每個人的喜好都有不同,有人崇文,有人尚武,昭弟痴迷馬球、相撲、蹴鞠,正是尚武之象,聽說禁軍裡也有馬球遊戲和相撲比賽呢,說不定昭弟現在已經比那些禁軍校尉強多了!”

此話一出,穆佑昭即將興奮、崇拜、感謝的目光投向穆佑平,雙眸冒著炯炯星光,久久不願移開···

宋氏陳氏則雙雙愣了下,尤其宋氏,這是她頭一次聽兒子說出這麼富含知識、邏輯又思維縝密的話,吃驚、欣慰、自豪···多種情緒湧上心頭,凝成會心一笑。

而陳氏在輕出一口氣後舒顏道:“罷了罷了,今日難得一聚,不提不快之事,倘若昭兒真如你所言,有尚武之意,他日武有所成,你們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我和你母親也就安心了。”穆佑平的話多多少少打動了陳氏幾分,畢竟,如果穆佑昭長大後能在禁軍闖出一片天地,也算不錯。

“月兒,通知膳房上菜吧···我們移步後廳、邊吃邊聊。”

珍饈美饌、鳳髓龍肝、河海百味、金碟玉盤,好一頓齊聚了四海八荒美食佳餚的晚餐·····

暮靄濃濃,餘暉映照下,蕙馥殿外的梧桐上嬉戲著幾隻喜鵲,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彷彿附和著殿內晚餐的氣氛。

次日一早,諸皇子照常來到資善堂唸書。資善堂下設翊善、直講等官職,翊善為主,直講為輔。

時任翊善官乃名士方庸,此人懷瑾握瑜、飽覽群書、學識一流,詩文書畫享譽大乾;原為前朝刑部侍郎,年逾花甲後退居二線,來到資善堂做起了教書匠。

三尺講臺下,四位皇子,四張書案,方庸徐步於各案之間,手持儒經《大學》,口中郎朗道:“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方庸每誦一句,皇子們跟著複誦一句,隨後方庸闡意道:“根莖不正,就無法枝繁葉茂,根本混亂,就無法理順枝節;諸位殿下身肩大乾國運,有安撫萬民之責,更當正心誠意、修身養性、如此方能輔佐陛下治國平天下。”

“為師的話可否明白?”方庸停下腳步,雙手微垂,巡視著皇子們的反應。

皇次子、晉王穆佑禧的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呆呆地伏在案前出神;太子穆佑寧、三子穆佑平、五子穆佑昭則齊聲答曰:“學生明白。”

方庸走到穆佑禧身旁狠敲了幾下桌子,厲聲道:“晉王殿下!為師講到哪裡了?”

穆佑禧猛地回過神來,吱吱嗚嗚道:“講到···講到···”只是不斷重複“講到”二字,一臉茫然的樣子惹得太子捧腹大笑,穆佑平、穆佑昭也忍俊不禁露出了笑臉。

方庸忿忿道:“殿下每日來資善堂只是為了神遊天外嗎?”

穆佑禧見眾人嘲笑,頓覺顏面盡失,滿目不悅,黑著臉狡辯道:“學生方才只是偶爾出神,並非每日如此,夫子此前所授學生早就領悟透徹了!”

穆佑禧的這番回應本想為自己找回面子,卻給了翊善官複習功課的機會,方庸順著杆往上爬,提問道:“敢問殿下,昨日所講《孟子》有云‘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恆存乎疢疾。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此句應作何解?”

穆佑禧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心中竟生竊喜,他腦海中的答案讓他產生了一種興奮感,一種為剛才被嘲笑而復仇的興奮感,眼角瞟了穆佑平、穆佑昭一眼後,意氣洋洋道:

“孟子此言的意思是人不應做孤臣,更不應為孽子,孤臣無法為天子分憂,而孽子身份卑賤,行事粗陋,總能引起禍患,尤其是···”穆佑禧突然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穆佑平和穆佑昭,臉上浮現出邪魅的壞笑,針刺般的眼神帶著高傲和鄙視射向三子和五子。

微斜的嘴角慢慢翹動著,終於吐出那句令他興奮不已的話,“尤其是宮女之子,為孽子之首,最為低賤,常為禍亂之源,應小心看防,備其不測。”

穆佑禧的話像利劍一樣一字一字刺在三子五子的心尖上。宋婉蓉、陳賢妃為宮女出身是宮裡人盡皆知的事,雖然背地裡常被人嚼舌根子說閒話,但礙於陳賢妃的面子少有人當面提及,此番皇次子仗著其母賈貴妃的威風,在資善堂當眾揶揄奚落兩位皇弟為宮女之子,著實有些無狀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