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章 文綺閣

楊言鈺走到大殿最前臨近穆元祚的地方,沉毅的目光投向乾帝,開口道:“老臣今年六十有三了,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就聽祖父大人說,大乾四方有四夷,北之赫驪、南之蠻越、西之白戎、東之渝桑,此四夷瀕臨我朝,族風強悍,不可不防;然而在遙遠北方的盡頭,還有一個更加危險的部落,其部眾與獸為伍,磨牙吮血,常啖生肉,登山涉水如履平地,非尋常人類可比···”

彭蘭禮眉心一凝,急問道:“楊將軍說的該不會是···兀烈吧?”

“正是兀烈。”楊言鈺神色肅重道。

高詵撇嘴冷笑了一下,仰頜輕慢道:“旁人畏敵如虎也就罷了,楊老將軍久經沙場,守關多年,也對草原蠻部心存忌憚嗎?”

楊言鈺淺笑了一下,轉頭淡淡道:“老夫一生大小數十戰,與外族交手從不知何為“怕”字,但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祖輩的經驗絕非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高大人如果不信,遣人去北地查證便是。”

高詵仍是一臉傲色,雖然楊言鈺已貴為殿前都指揮使,統領殿前司禁軍,但大乾的祖制是殿前司只有領兵權,沒有調兵權;調兵權歸樞密院所有,樞密院為乾帝國最高軍事機構,所以身為樞密使的高詵自然有理由對楊言鈺頤指氣使,有一種上級對待下級的心理優勢。

“倘若兀烈真有傳言的那麼神,為何數百年來安分守己,甘心臣服於赫驪呢?”高詵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那是因為兀烈人口稀少,一旦給他們足夠的時間生息繁衍、磨礪爪牙,他們就會發動致命攻擊,到那時,後悔晚矣。”

楊言鈺頓了一下,掃了一眼彭蘭禮,悠悠道:“為今之計,只有採納彭御史的諫言,應了赫驪來使的請,儘早出兵,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穆元祚呆立在龍椅一側,腦袋懵懵地不知所措。

此時許久未語的梁乙插了一嘴,語氣頗含譏訕之意:“楊老將軍常與大乾之西的白戎交手,從未與北境之敵有過照面,卻對兀烈的虛實瞭如指掌、斬釘截鐵,是不是對你楊家的祖傳經驗過於自信了?”

梁乙一擺手,接著揶揄道:“我中書府衙常與北境部落互派使者,對赫驪乃至兀烈的瞭解難道還不如楊將軍嗎?我聽說赫驪的新任可汗野心勃勃,遠非過往幾任可汗能比,倘若我大乾出兵助赫驪剿滅了兀烈,屆時赫驪再次一統草原,會不會撕毀和議南下入侵呢?此種風險楊將軍可否想過?”

“這···這怎麼可能?赫驪已守約百年之久,怎會輕易打破和議?”楊言鈺有些激動,抬高聲調重重道。

“赫驪說到底也是夷狄,對於夷狄的品性,楊將軍最好不要心存幻想!或許,你可以向來使打探一下他們那位新可汗的底細,據我所知,絕非善類!即便我大乾不聯手兀烈,也應坐山觀虎鬥,決不能援助赫驪!”梁乙邊說邊轉過頭,輕蔑的眼神斜視著涅裡古,似乎要報方才涅裡古讓他顏面掃地的一箭之仇。

如此無禮的措辭和語氣,對赫驪全族的靈魂黎風烈也毫無尊重之意,涅裡古的表情防線終於被打破了,他擰眉怒目叱罵道:“汝能將顛倒黑白、羞辱友邦的話如此堂而皇之地說出口,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奸臣賊子,堂堂中原大國,竟由汝佔此高位,前途危矣!”

穆元祚聽到涅裡古斥自己的寵臣梁乙為奸賊,臉色登時難看起來,陰冷地說道:“來使慎言!梁相之辭雖有唐突,倒也不至於讓你潑他那樣的髒水!我大乾的前途如何自有我大乾君臣做主,不由來使費心了!退朝吧!”

或許是對這場爭論失去了耐心,穆元祚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殿,輕聲對身前的內侍省都知童京令道:“擺駕拂雲宮。”

留在殿上的各位有喜有憂,神情各異。

涅裡古深知此行目的沒有達到,衝著乾帝離開的方向追出去數步,哀吼道:“此事關乎赫驪生死,同樣關乎大乾國運,請陛下慎思!慎思啊!”乾帝的身影已經消失,涅裡古的鼻內湧入陣陣酸楚。

無錯書吧

高詵志得意滿,咧著嘴角審視著眼前這個異族裝扮的客人;他斷定穆元祚不會出兵,自己的清閒日子可以繼續了。

梁乙反倒面無表情起來,看都不看旁人一眼,趾高氣昂地闊步出殿。

彭蘭禮久久不願離殿,苦苦勸著御史臺和諫院的幾個同僚,試圖聯名上書再做一搏。

楊言鈺則只是搖頭嘆息,再無多言,緊握笏板的雙手稍稍顫抖著,這樣的結果大概是他早就料想到的;對於身邊仍在尋求扭轉帝意的彭蘭禮,他充滿尊重,但悲涼的眼神已經透露出,這位老將對於臺諫的努力並不抱希望。

初冬的午陽仍有些炙意,空氣紋絲不動、靜靜地凝固著,任由地面上的事情肆意發展·····

遠處走來一錦衣玉帶的少年,面容俊俏,頗具貴氣,身後跟著一上了年紀、躬身駝背的老奴。

這是剛從資善堂散學的大乾三皇子穆佑平,正要回文綺閣用午膳。

文綺閣和資善堂一個在東北,一個在西南,每次往返,穆佑平都要穿越大半個皇宮。

而這次,他恰巧與從紫宸殿回來的涅裡古一行人擦肩而過。

神色暗淡、面如死灰的涅裡古恍惚著挪動著腳步,眸中盡是絕望····

少年對這幾個“奇裝異服”的怪人甚為好奇,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人。

“春公公,這是什麼人,好生奇怪··”少年停住腳步,定睛問道。

“這是北方草原上的赫驪人,他們剃髮左衽,與咱們中原人的裝束不同。”

“赫驪人?”少年微蹙著眉梢,目中滿是對於未知的困惑。

“對,赫驪人,在咱們大乾的北方啊,存在著一個強大的部族,就是赫驪,他們與大乾已經和睦友好了百年···這一次的來訪不知是何緣故,似乎不太順遂。”老奴緩緩地回道。

少年好像明白了一些,眉中疑雲略略散去,旋即陷入新的思索。

“殿下,咱們儘快回去吧,婉容娘娘該著急了。”春公公語氣親和地提醒道。

少年抬腳往文綺閣方向行去,不忘回望一眼那幫怪人的背影···

偌大的皇宮,殿宇樓閣近千座,東北角落裡的文綺閣有如滄海一粟,被淹沒在群殿之中,偏僻、狹小、不起眼。

不過這也難怪,大乾後宮妃嬪有皇后、貴妃、賢妃、德妃、淑妃、宸妃、貴儀、順容、婉容、婉儀等十幾個品級,穆佑平之母僅為婉容,排在第九級,自然沒有像樣的寢宮賞賜給她。

幾經轉折,少年穿過一道拱門,來到一處石砌小徑,小徑頗為悠長,兩側草木蕭蕭,不時有落葉直直墜下,傳來清脆的落地聲。

走到小徑盡頭,視線中終於出現一座庭院,紅門琉瓦,門內建一假山,主殿坐北朝南,副殿分居東西,院內有松柏,牆角植梅花,雖小,卻不失精緻。

“母親,我回來了!”少年一進門便展顏叫道。

“平兒回來了!”正殿裡走出一位面容姣好、身姿端莊的年輕婦人,青綢外衣,腰間晃著一塊青色玉佩,頭上插著一根紫玉髮簪,除此之外再無墜飾。

這是穆佑平的生母,婉容、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