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邊，奉可汗之命出使南朝的涅裡古終於來到了大乾帝都汴梁城外。

大乾，地域遼闊的中原大國；汴梁，四海通衢，大乾帝都。

“籲···”一行人於城外吊橋前止步，只見城高五丈，有弧形甕城凸出，敵臺左右各一，護城河闊如江海，寬達十餘丈。

眾人相覷了一下，下馬穿越甕城，迎面而立的是巍峨雄偉的城樓，樓下赫然寫著兩個朱底金漆的大字：汴梁。

隨後朝一側門行去，此門為番外使節所設，內有大乾禮官，涅裡古表明來意後，隨禮官進城。

門口幾員軍士肆意談笑著，全然無意理會這幾個草原扮相的“外鄉人”。

城內街道四通八達，腳下主道闊約百步，行人熙攘，如織如簇，摩肩擦踵，絡繹不絕。

街道兩側店面林立，攤鋪遍地，叫賣聲此起彼伏····

“羊肉···熟羊肉···”李家肉鋪被食客圍得水洩不通，蒸熟的羊肉香味四溢，惹得涅裡古等人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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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香糖果子··蜜餞雕花···”蘇家果鋪的飯後甜點製作精美、別具一格，涅裡古身後的隨從瞪大了眼睛，仔細端詳著眼前陌生的物件，直到發現涅裡古已經走遠，才一步三回頭地追上去。

恰逢立冬，路上運送冬儲蔬菜的馬車一輛接一輛，趕馬的小廝吆喝著，行人紛紛避讓，把涅裡古擠到了路邊。

前邊不遠處的鄭家油餅店門口又掀起一陣聒噪，一衣衫邋遢的披髮少年手裡抓起兩張餅就往店外瘋跑，身後斑鬢華髮的老鄭頭窮追不捨，大喊：“郎五，你這個潑皮！你給我站住！”

“等我郎五發達了就把錢還你！”少年邊說邊往嘴裡塞餅，嘴巴撐得像河豚的肚子，卻不耽誤他腳下的輕靈步伐，沒幾步就甩開了老鄭頭。

老鄭頭彎腰喘著粗氣，嘟囔道：“等著你發達，我下輩子也等不到。”

郎五回頭瞟見沒了追兵，哼著小曲享受起戰利品，一整張餅沒幾口就下肚了，悠然巡視起街頭。

又乍然止步，盯著髡髮左衽、重環垂耳的涅裡古等人打量起來。

半晌後不屑道：“哪裡來的蠻子···”轉頭揚長而去。

涅裡古一頭霧水，淺淺看了郎五一眼，勒馬繼續向前走去。

眾人行至汴梁中心，眼前的景緻越發繁華，抬眼望去盡是珠簾碧戶、寶馬雕車，酒樓茶肆鱗列密佈，幡旗相招、掩翳天日；過往佳人金翠耀目，笑靨如花，暗香飄逸；四海八荒的奇珍異寶充斥街面；耳邊更是縈繞著絕妙的管絃絲竹之樂，一時分辨不清源自眼前的哪座宏樓·····

即便此前已來過幾次乾都，涅裡古還是不免為此盛景節節讚歎，隨從們更是瞪大眼睛左顧右盼，生怕錯過了某處精彩。

禮官將涅裡古一行安頓在驛館，隨即入宮稟報，按照慣例，大乾皇帝將在次日朝會上接見他們。

郎五來到城郊一處略顯破落的農院，推開柵門就喊：“娘，看我給你帶回了什麼！”

茅屋裡走出一位粗布裝扮、青藍圍裙的中年婦人，懷裡抱著一堆比人還高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推車上，細細規整起來。

“整個上午不見人影，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我在鄭家餅店幫工呢，這不，老鄭頭給了兩張餅作工錢，我在路上吃了一張，剩下的一張留給娘吃。”郎五嬉皮笑臉地顛兒過去，一屁股坐在推車柄沿上、翹起二郎腿來。

“你說你都多大了？還整天沒個正型，家裡的活從來不放在心上，娘每天洗這麼多衣服，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幫我收過幾次衣服？又送過幾次衣服？”婦人嘮叨著，不時嘆著氣。

郎五收起笑姿、端正坐態，一本正經地衝母親說道：“今天的衣服我去送，以後收、送都交給我了！行嗎娘？”說完又是一個撒嬌的鬼臉。

婦人終於笑了一下，喃道：“這還差不多。”

“快吃吧，再不吃就涼透了。”郎五把油餅遞到母親手裡，殷切的眼神令人難以拒絕。

母親剛要張嘴品嚐，忽地愣了下，猶疑道：“這餅···果真是在鄭家餅店幫工得來的？”

郎五眼神躲閃起來，吱嗚道：“對啊，我幫他們和麵、烙餅，他們有二十幾個爐子呢，哪裡忙得過來····”

看著郎五吞吞吐吐的樣子，母親猜到了餅的由來，訓斥道：“娘和你說過多少次，我們雖然窮，但窮得問心無愧，窮得乾乾淨淨！郎家祖上也是出過翰林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從我進郎家的第一天起，你的祖父、你的父親就是這樣對我說的，他們自己也是這樣做的，怎麼到你就變成了這樣？”

郎母把餅扔在地上，方才溫脈的目光瞬間如冰刺般鋒利，刺向埋頭縮頸的頑皮少年。

而後背過身，眼窩漸漸泛起淚花，失聲泣訴道：“娘不求你得食皇祿，不求你建功立業，只求你修身養性，不做那街鄰唾棄的浪蕩子，這個奢望過分嗎？過分嗎？”

想到丈夫臨終前的囑託，郎母聲嘶力竭、聲淚俱下，淚水流過蠟黃的面頰，一粒粒滴落地面。

見母親傷心如此，一向玩世不恭的郎五也於心不忍，噗通跪倒在母親面前，抓住裙襬誠心認錯。

“娘，你別哭了，孩兒錯了，孩兒再也不敢了，孩兒以後痛改前非，修身養性，學習為人之道，把爹留下的聖賢書通通讀一遍，不，是背一遍，背到滾瓜爛熟！孩兒說到做到！”郎五仰面哀求著，語氣從未如此真摯。

“那好，你現在就去把那些書搬到你的床頭！”

郎母抹了下眼淚，指著推車上的衣服又道：“搬完後把衣服送到城裡，這是甜水巷韓家的，這是榆林巷李家的，這是潘樓街錢家的····”

郎五乖乖照辦。

昏暮抵近，汴京城內夜市初開，大大小小的燈籠如穹空中的星辰，被一個個點亮。

涅裡古漫步於潘樓街，矗立在有“大乾第一樓”的豐樂樓前，置身鬧市，感受著北方草原罕有的喧囂，不由地五味雜陳。

豐樂樓上下三層，前後兩座，飛橋相連，宏偉絢麗；燭光照耀下，門額刺繡閃閃發亮，宛若神臺仙閣。

門口置有半月形彩門，精木搭建、華帛裹覆、五色流蘇。

隨從們的腿腳不由自主地穿過彩門，進入樓內，東張西望的眼神迅速鎖定在廷中央的歌女表演上。

數十名翠飾紅紗的妙齡女子為酒客歌舞助興，有的撫琴按弦、有的口吐芳音、有的翩翩起舞，配合得天衣無縫、精妙絕倫。臺下不時傳來叫好聲。

酒席錯落有致地分列在舞臺周圍，被坐了個滿滿當當。

涅裡古跟著隨從來到二層，這裡雅閣上百間，間間熒煌，處處明耀。

眾人左轉右轉，在酒樓小廝的引領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閒位。

還未落座，大夥兒眼珠子差點被驚到地上，嘴角恨不能扯到耳後，張著大嘴不敢相信目下所見之事。

原來，雅閣的桌上餐具竟然皆為銀製，且明目張膽、不設任何防備地置於桌面，絲毫不擔心被食客順走。闊綽到如此地步，完全超乎了這幫草原人的想象。

一道乳炊羊、一道沙魚兩熟、一道水晶鱠、一道麻腐雞皮、一道金絲肚羹，四肉一羹擺上桌面，眾人的哈喇子早就流了一地，招呼都不打、你爭我搶地狼吞虎嚥，不一會兒，桌上就只剩下了空盤。

大夥兒撫著飽肚，一邊回味方才的美味，一邊不禁感嘆中原的富庶和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