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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虹橋

北方草原打得血肉橫飛,盡是刀光劍影;同一輪日月下的中原大地卻完全迥異,尚處在窮奢極侈、紙醉金迷的太平歲月裡。

這天的汴梁街頭,郎五正推著獨輪車挨家挨戶送洗完的衣服,送完清明坊的最後一家,總算可以歇一口氣了。

“累死我了,現在時間還早,去哪兒逛會呢?”郎五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

“要不去瓦子裡聽曲?最近有個叫徐婆惜的好像很火,得去見識見識···嗯!就這麼定了!”這廝立在那裡不足半秒就有了主意。

路邊有一賣冬梨的垂髫小兒,一直斜著眼睛、充滿敵意地瞪著他。

“喂!小孩!你幫我看著小推車,我過會兒回來取!”郎五以命令式的口吻道。

說完拔腿便走。

“我才不管!”小孩嘴一噘、頭一扭,白眼道。

“你說什麼?你小子是不是皮癢了?”郎五立馬止步,難以置信地瞟過去,倆眼使勁眯著,心想我郎大公子剛在街上消停了幾天,名聲和威望就這麼快耗光了?連一個小屁孩也敢頂嘴。

“你之前在我這裡拿了兩個梨子,還沒給錢呢!哼!”小孩回懟道。

郎五咧著嘴擠著眉,有理道:“我那是賒你的,懂什麼叫賒嗎?”

“我娘說了,我家的梨概不賒欠!”

“你···!”郎五竟拿這孩提沒有任何辦法。

不過轉念一想,這小兒剛有巴掌那麼大就懂得為娘分擔,倒算個乖孩子,因而口氣一軟道:“明日!明日我還來這裡送衣服,順便把梨錢給你帶來!”

“當真?”小孩半信半疑。

“當真!我郎五說一不二!”

郎五剛拍著胸脯喊完這話,附近攤位的所有商販齊刷刷地看向他,男男女女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猶似聽到了什麼驚世之言。

看來這一片賣果蔬甜點熟食的攤主都是受害者···

身處視線中心的郎五紅著臉尬立當場,窘澀地抓了抓腦袋,偷偷瞄了幾眼露出鄙色的兩個攤主,想起了一些令他羞慚的往事···

又思量著既然已經當著母親的面下了決心痛改前非,自然不能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今日正好借這個機會給大家表個態。

因此呵呵笑著說道:“好吧好吧!明日我把大傢伙的錢一併結清···一併結清!嘿嘿···”

攤主們目目相覷,曹家點心鋪的曹老頭放下手中做到一半的招牌甜品糖霜蜂兒,冷聲諷道:“我瞧著今兒的太陽是東邊出來的沒錯啊,怎麼這廝在這裡說起胡話來了?”

郎五覺得有點掛不住面子,指著曹老頭高聲嚷道:“哎我說老頭!你說話別太難聽啊!我是···是在你這裡順過幾顆糖蜂兒,但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郎五現在浪子回頭,改邪歸正,心中無雜念,苦讀聖賢書!你看我明日會不會把錢給你還上!”

老頭垂著頭不再回應,反倒是一旁雞兔魚肉鋪子的劉大嬸嗤笑著調侃道:“郎五,你大字不識幾個,讀的哪門子聖賢書啊哈哈···”

繼之傳來一陣鬨笑···

郎五的五官擰成一團,黑著臉、口水四濺地噴道:“我郎家祖上是出過翰林的!小時候我爹教過我讀書寫字!我跟你們這幫白丁才不一樣!”

正值這個當口,久未言語的賣梨小兒開腔了,用袖口擦了擦鼻涕後說:“我相信你這一回,小推車就放我跟前吧。”

這話剎時幫那廝解了圍。

郎五喜笑顏開,麻溜溜把小車推過去,急匆匆轉身就走,昂首闊步地噔噔噔邁了幾步,卻又忽的止了步···

表情賤賤的回頭朝小孩叫道:“給我看緊點啊,少了軲轆拿你是問!”

小孩無語透頂,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

清明坊內有一建造精美的木製拱橋,橫跨汴河,規模宏偉,因外形酷似一彎彩虹,得名虹橋。

郎家小哥晃晃悠悠來到虹橋,只見橋上人聲鼎沸、人頭攢動,圍觀者將橋頭堵了個水洩不通。

“都讓開!都讓開!碰掉一個角你們吃罪得起嗎?”有人扯著嗓子喊著。

“來!一二三!嘿吆!再加把勁!一二三···”還有整齊的喊號子的聲音,夾雜著“哞哞”的牛叫聲。

郎五滿頭霧水,在人群外翹著腳尖也看不到到底發生了什麼,用力一蹦跳起一米多高,伸長了脖子終於看到幾個畫面···

好似是在向橋這邊運幾塊瘦骨嶙峋、外形奇特的巨石,輜車前面繫了四頭老牛往上拉,後邊還有幾十人齊力往上推;牛鼻繩抻得直直的,連牛鼻子都被趕車人拽得變了形,車輪緩緩向前,馬上就要到橋頂了···

這下郎五的獵奇心被勾起來了,鴻商巨賈家的假山石景倒也見過,甚至王公貴族家有婚嫁喜事、大開私園、廣宴賓客時,他也趁機溜進去轉過,但卻從未見過這麼大個的怪石,觀之足有近十米長,數千斤重,還是連著幾塊,是誰家這麼大費周章呢?

“這位大叔,你可知這是給哪家運送的?”他向身前一個長者打聽道。

“這你都不知道?這是獻給當今陛下的!”

“啥?當今陛下?”郎五差點把下巴驚下來。

“陛下最近迷戀上了奇花異石,大乾各地州縣紛紛網羅當地石木,送至京城供陛下賞玩。”長者細聲說著,一副包打聽的派頭。

第一輛石車終於過了橋頂,方才在後面的幾十人立刻轉換角色,後傾著身子拉住託繩控制車速,一個個咬牙瞪眼,額上青筋暴起···

橋頭眾人匆促退讓,生怕蹭到這怪石的邊邊角角惹上麻煩。

唯獨郎五立地不退,一下子倒顯得他擠到了前排最佳觀賞點。

郎五兀在那裡,不以為然地看著左右,“這有啥好怕的?”

長者忙跨過來將他一把扯了回去,嚴聲提點道:“你小子靠後點!”

“咋了?”郎五仍是不解。

“你看到那個官差了嗎?”長者輕指了一下,對郎五耳語道。

郎五順著手勢,察得有一尖嘴猴腮的押運官走在石車最前,一雙小眼不停地掃視著路邊諸人;而在幾十個推車民夫之後,還有四個腰懸佩刀的衙役跟隨督工。

“這官差好是神氣!”郎五目色不羈道。

“何止是神氣,前日裡這運石車擦到了街口劉婆子家的包子鋪面,怪石完好無缺,劉婆家的包子灑落一地,可這押運官居然一口咬定劉婆損傷聖物,犯了大不敬之罪,要她賠償幾十貫!”這大叔兩眼瞅著官差,口中竊竊私語。

“幾十貫?這廝心這麼黑!劉婆乖乖給他了?”郎家小子有些聽入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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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持刀立在鋪外,不給便去應奉局衙門定罪,她敢說個不字嗎?掏空積蓄、東拼西借也得給啊!”

“真不是個東西!”郎五嘖嘖罵道。

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個尚未弱冠的少年,看他粗布麻衣、邋里邋遢,便不無輕藐地說:“瞧你這身裝扮也夠寒酸的,恐怕連一貫錢也拿不出吧,這還不趕緊躲著點,往前湊啥?磕到碰到了你拿啥賠?”

“我賠給他?呵呵···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想在本公子這裡訛錢,做夢呢!”郎五傲然一哂,滿不在乎道。

他這混不吝的勁頭反倒讓大叔有點蒙,心裡盤算著: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般膽氣?好生奇怪···

於是多餘問了句:“公子?你是哪家的公子?”

郎五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一亮,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便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吾乃郎家大公子!郎五就是我!記住我的名字!”

露著兩顆大門牙自報家門後,郎五美滋滋地向橋行去,趁第二輛輜車還未上橋,一通小跑著閃到了橋的那頭。

已是臨近晌午,再不抓緊時間去河對岸的瓦舍裡耍會兒,就要回家吃午飯了,晚回去一會兒又要惹娘猜疑,免不了被批一頓。

這邊郎五都走遠了,那大叔還杵在原地嘀咕呢:“郎五?排行老五的話不該是五公子嗎?再說了也沒聽說過這汴京城有家姓郎的大戶啊,難道是家道中落的?也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