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降臨了，鵝毛大雪漫天灑落，就像天上的仙人醉酒發狂，亂把白雲揉碎了一點點丟下來一樣。

不一會的功夫，畔河草原就被無邊無際的白色所籠罩。

夜幕緩緩落下，積雪泛出瑩瑩光亮。

上京城內的汗帳裡，昏暗的燈光下，黎風傑接受了帶著老弱提前撤離的指令，黎風烈的後顧之憂解除了。

按照之前的夫妻約定，黎風烈率軍正面禦敵，烏林察則行可敦之責，組織部族女眾於後方守城，現在今箭在弦上，黎風烈不禁關心道：“守城之事，夫人準備的如何了？”

說到守城，烏林察立刻擦淨了兩頰的淚跡，神色也堅定起來，指著帳外說道：“夫君到帳外一看便知！”

黎風烈幾步跨到帳外，但見火把如林，畔河草原的女戰士們英姿颯爽地站在一起。

“大汗，守城之事就交給我們！”

令烏林察驚訝的是，歸在撤離之列、未被徵召的老人們也聚集在了帳外，人群中不乏耄耋之翁、皓首之媼···

“大汗，讓我們也參與守城吧！”

“我們這把老骨頭騎不得馬了，但是還有把子力氣拉弓射箭！守城正好用的上！”

“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大汗您就同意了吧！”

“讓孩子們撤離就好了，我們趕起路來就是累贅，反而拖累了他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請戰，不肯撤離。

火光閃動下，黎風烈遊目四周，感動道：“賊虜野蠻無道，將汝等牽扯進來本非吾所願，今日在此，我向長生天起誓！賊人若想來攻城，除非踏著我的屍體！為了赫驪，為了眾位，我願灑盡熱血，粉身碎骨！”

“時辰不早了，你們起行吧！”黎風烈對身後的兒子和涅裡古語氣決然道。

雪花飛舞中，長長的馬隊，載著滿滿的生活物資，馱著黎風傑、涅裡古和畔河千餘幼子向西出發了。

許多幼子尚在總角之年，甚至還有的懷抱著年紀更小的孩子。

他們是這個部落的希望和未來。

“父汗，若戰鬥得勝，儘快派人接我們回來！”黎風傑回頭喊道。

“我會的。”黎風烈遠遠答道。

留下的人們目送著馬隊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眸眼中仍是難捨，卻不再有哭聲。

“傳各部將領！”黎風烈定了定心緒道。

汗帳之外燃起一堆篝火，百夫長以上的軍將悉數到場，圍坐在篝火旁。

薩滿頭戴神怪面具，身著彩穗薩滿服，腰懸銅鈴，左手抓鼓，右手鼓鞭，跳起儺舞，口唸神詞，祈求神佑。

祈福儀式完成後，黎風烈走到諸人中央，雄雄言道：“我赫驪以勇武立世，先祖艱辛創業，馳騁草原，征服各部！如今祖宗基業將毀，賊虜兵臨畔河！腳下的畔河是何地？是我赫驪部族發源之地，是我先祖世居之地！我等就算盡皆戰死，也絕不可將畔河拱手相讓！否則便枉為赫驪子孫！”

“大汗，我們明白你的意思，就在畔河跟他們幹！我們從小在這裡長大，早就在這裡住慣了，這要是換到別處，我們還不適應呢！”一員千夫長嚷道。

“我們在這裡拖住賊虜，孩子們才能走到安全的地方。”海里正色直言道。

撻魯蹙眉說道：“賊軍囂張至極，這一次在畔河，就算拼上性命也要給他們好看！”

將領們群情激奮，像篝火一樣燃燒起了熊熊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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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可汗欽點了海里等幾部人馬歸自己指揮，遙裡瑰等部人馬則由撻魯統帥。

萬事俱備，可汗一聲吼：“出發！”

所有人登時離位，回到營寨率部動身，亦或前往城頭做戰鬥準備。

赫驪騎軍仗著火把，穿過雪地和黑夜，宛若兩條迤邐的火龍，一個向北，一個向東。

凌晨丑時，黎風烈率軍抵至畔河草原北界，就地紮營，等候虎裡沙的到來；撻魯在相近時間趕到畔河東端，緊挨著沙岡駐下營壘。

北界的零星戰鬥早在黎風烈到達之前就展開了，調配至此的攔子軍擴散在北界以外近百里的範圍內，以十幾人為一組，偵查虎裡沙大軍的位置和動向，雖然極盡隱蔽自己的蹤跡，但還是不可避免地遭遇了鬼魅般的兀烈遊騎，小規模戰鬥接二連三地發生著。

作為兀烈首領，虎裡沙的大軍周圍盤桓著數量最多的遊騎，他們覆蓋了赫驪攔子軍的探查區域，一步步靠近畔河北境，又與及時趕來的赫驪輕騎烏隗部交戰。

兀烈遊騎：主司探查、騷擾、劫掠。烏隗部：乃赫驪部落第三大氏族烏隗氏所組騎軍。

雪停了，這個夜晚格外漫長，格外冰冷，甚至能夠聽得到營寨內無眠戰士的心跳聲。

一匹匹攔子馬返營，向黎風烈彙報所探情報，皆未發現兀烈大軍，只是一遍遍報著敵軍遊騎分佈密集，攔子軍損失慘重。

天色終於破曉，微弱的晨光斜照在雪原上，對映出繽紛的色彩。

辰時，日已三竿，終於有了虎裡沙的訊息！與赫驪營地相隔六十里，一個時辰的路程！

氣氛霎時緊張起來。

畔河北端一片平坦，無山無丘，無法設伏，只能兩軍對圓，當面鑼對面鼓地決一雌雄。

黎風烈將輕騎軍擺在正面，從左至右又列為四陣，每陣三千騎；將八千皮室軍藏於陣後。

兀烈大軍氣勢洶洶地奔湧而來，兩軍遙遙相望，大戰一觸即發！

虯螭現世，雲飛霧卷；操控著千軍萬馬的虎裡沙眼神殺氣騰騰，令人為之悚然。黎風烈赫驪可汗的身份似乎更加激發了他睥睨一切的傲氣，越強大的對手，他越想要一口吃掉。

故而這開場的一擊就尤為駭人，不做任何試探，排頭的兩萬兀烈輕騎直接得令進攻！

兩萬，已是黎風烈的兵馬總數，卻被虎裡沙一下子派了出去！

飛蝗一樣的兀烈輕騎爭先恐後殺向赫驪軍陣，手中快箭一支支彈射出去，烏雲似的罩在空中、傾瀉而下！

赫驪軍士撐起鐵盾遮擋箭擊，立於原地穩若山川，面無懼色，所有人均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若是以往，黎風烈早就把輕騎放出去與敵對拼了，但這一次人數劣勢，只能出其不意，以求奇效。

將士們目睹著兀烈人衝殺過來，按捺不住紛紛叫道：“大汗，出兵吧！”

催促一次，黎風烈不予應答。

催促兩次，不予應答。

催促三次，仍不予應答。

直到憋得眾軍士兩眼冒火，連兀烈騎兵也納悶對手為何還不作回應時，黎風烈眸光一閃，口中大喊：“一三方陣，殺過去！”

海里和另一千夫長馬鞭一甩，各領三千人衝刺出去！

兩人一左一右，拉長了戰線將兀烈人迎面堵住！像兩把鋼刀，死死抵住了敵人沉重的巨斧！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疆場搏命，勇氣至重，一旦陷入僵持，勇氣耗盡，便到了純拼力氣，拼人數，拼裝備的時候。

海里等人亦難逃此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