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後的第一抹晨光從天邊起始，穿過倒塌的樓房，照在滿地的殘垣斷壁上。

廢墟之間的空地上放滿了屍體，全都是從廢墟里拉出來的，有些是拉出來就已經死了，有些是還吊了一口氣，但已經救不回來了，只能在空地裡躺著慢慢等死。

有些甚至不能稱得上是屍體，可能是一條手臂，一條腿。

那些好胳膊好腿的被救出來之後，沒歇兩口氣也投入到了救援隊伍裡，所有人都撐著一口氣，只為能救出更多的人。

可活著的人實在太少了，空地裡的屍體越來越多，有氣的不到十分之一。

地震九十秒，樓房在第三十秒的時候就塌完了，有些人死在睡夢裡，有些人死在逃出家門的前一秒。

從凌晨三點到現在，過去了三個小時，天色已經快要大亮，川清的手上都是新添的傷口，那是不斷翻掘水泥板造成的。

他不敢去想廢墟下到底埋了多少人，也不敢想自己踩在水泥板上的每一步會不會造成二次坍塌砸向最底下那些僥倖活著的人，他只是機械又麻木的透過水泥板的縫隙一聲一聲的呼叫，希望自己的呼喊能得到廢墟下的迴響。

出太陽了，陽光照進廢墟，像是帶來了希望，又像是將絕望映照得一覽無餘。

在這場地震中活下來的人，或許並不是一種幸運。

救援隊一直沒有來，希望在等待中落空，他不敢細想那些遲遲未來的救援隊是被什麼絆住了腳步。

臨近中午，川清癱坐在廢墟之上，他實在沒有力氣了，太陽很烈，三十多度的曬得他有些發昏。

宋東東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遞過來不知道哪裡翻出來的礦泉水，“沒開封過的。”

川清接了過來，擰了兩下沒擰開。

宋東東嘆了口氣，幫他擰開遞到了他嘴邊。

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瓶，川清感覺自己稍微有了點精神，“手機有訊號嗎？”

他的聲音很沙啞，像喉嚨裡塞了一把沙子。

宋東東掏出手機，摁亮了螢幕，遞給了他，“我估計是基站震塌了，一直都沒有訊號。”

川清閉了閉眼，有些無奈，他覺得這裡好像身處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不知道孤島之外的人，是不是也身處另一座孤島。

沉默了很久，宋東東突然問，“哥，救援隊會來嗎？”

“我不知道，應該會吧，也許別的地方比我們這更嚴重。”川清回他。

更嚴重是多嚴重？他沒辦法想象，也不想去想。

宋東東看著空地上擺滿的屍體，心裡有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但總不會是怕這些躺著不動的人。

“宋東西，我以後不會攔著你打遊戲了。”川清突然說。

“啊？”宋東東不解，“為什麼？”

“要不是你拉著我打遊戲，不然我估計也要躺在那了。”

“哥......”宋東東哭喪著一張臉，“我覺得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打不了遊戲了。”

“所以我不攔你。”川清癱在一塊水泥板上，任由烈陽將他的臉照得發紅，即使水泥板被太陽烤得發燙，他也不想起來。

“救援隊來了！”不遠處有人大吼了一聲，語氣裡帶著哭腔。

川清從水泥板上站起來，腿有些發軟，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下去。

宋東東連忙扶住了他。

橘黃色的搶險救援服出現在坍塌的廢墟上，很亮眼，比陽光更燦爛的顏色。

七八個救援人員朝這邊走來，停在了堆滿屍體的那片空地上，他們的臉上盡是疲憊，並不比他們這些挖了一夜一上午水泥板的人強。

倖存者朝他們走去，像走向希望，他們希望得到一個答案：救援人員馬上到位，救援物資不久就會抵達，災區馬上就會重建。

川清皺著眉，他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等了七八個小時才等來這麼幾個救援人員，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走，我們也過去吧。”宋東東說。

川清點頭，跟著一瘸一拐的宋東東走向空地。

倖存者們七嘴八舌的圍了上去，有幾個甚至死死扯著救援人員的衣服。

“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兩個孩子都被壓在下面了…”

“我老公…我老公還壓在下面，求求你們救救他…”

為首的救援人員手裡拿著個喇叭，“大家不要著急，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中心廣場那邊有臨時安置點，大家都可以過去，那邊有足夠的救援物資和醫生。不能動的大家都搭把手把人送過去，大難當前，我們首先得自救………”

中心廣場離這裡不遠，大概就兩三公里，不少人聽了這話互相攙扶著離開了，有的還圍在救援人員旁邊，試圖打聽一些地震的其他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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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救援人員似乎不願意再多說什麼，安撫了那些人之後便帶著生命探測儀分散開，尋找埋在廢墟下的倖存者。

“我們去安置點嗎？”宋東東問，“我有點餓了。”

“去，”川清說，“不過我們先去找點物資，你的腳還好嗎？”

他不知道安置點的情況，但想來也不會太好，廢墟里除了屍體，也有大量的物資，這起碼會讓他們好過一點。

宋東東踢了踢腳，臉色被疼得有一霎那蒼白，但還是強撐著，“還好，我剛才用冷水敷了一下，感覺好多了。”

“那就行，”川清沒有揭穿他，提起剛才從廢墟里翻出來的雙肩包，在廢墟里翻找了一會，翻出來一根木棍，遞給宋東東，這會讓他腫脹的腳踝好受一點。

“我們去哪找？”宋東東接過那根木棍。

“小區外面有一排商鋪，那排商鋪只有兩層，第二間是個超市，那就是我們的目標，運氣好的話，能翻出來不少東西。”川清拍了拍雙肩包上的灰塵，拉鍊上掛著一個粉色長毛兔子玩偶，很難想象誰會在一個黑色男款雙肩包上掛一個粉色長毛兔子。

宋東東愣了一下，“我怎麼不記得那有個超市？”

川清爬上一塊水泥板，轉頭把宋東東拉了上來，“你當然不記得，因為你平時都是走南門，那個超市在北門。”

宋東東搭著他的手往上爬的時候，木棍不小心戳到了腳踝，疼得齜牙咧嘴。

“待會再去一趟藥店吧，找點藥酒擦擦。”川清無奈道。

“嗯嗯。”宋東東狂點頭。

爬過這一堆廢墟，前面是倒塌的小區大門，鐵質大門被水泥板壓塌，扭曲，折斷，保安室也塌了，但裡面沒有人，經常端杯茶搖著大蒲扇的老保安也不見，沒見著屍體，估計是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