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與她有個十年之約》7

“你一定要活下去。”

按時間推算，她在地宮中至少待了三天以上，再不出去連走出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有，你不要再回尼姑庵了，尼姑庵被燒沒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我清楚記得，逍遙師妹說過她去京師見賢妃時，路過城外的尼姑庵被燒燬，裡面的姑子都變成了燒焦的遺體。待她出了京師後，在靠近驛站時見到了攔路的梨花。

我直接說出來本是為了讓她斷了回尼姑庵的念想，提醒她回去太過危險。但我還是高估了十二歲孩子的承受能力，師太畢竟是過去唯一對她好的人。她先是一言不發，後面直接崩潰流淚。

“住持也一定希望你活著。”悲歡離合是人生的一課，我也做不了什麼，只能坐在旁邊陪著她撫平情緒的傷口。

良久，她哭聲變小了。

我小聲接著說道：“一會我告訴你出去的路，你出城後，記得一直跟著官道走，快到驛站時，半路會遇到一位叫逍遙的道姑，你攔下她的馬，說是我讓你去尋她的，讓她帶你去宮家認親。”

不料她一動不動，而後看著坑底的白骨才道：“符國師預測，我活不過及笄。江大人，我太累了，不想走了。”

我只能在夢境中幫她找出路，可是倘若她的意志崩潰了，這能不能活到出去還是個問題，眼下不能讓她失去鬥志，先來個權宜之計，。

“你也聽符興瞎說，我也會相術。如果姑娘信我的話，我給姑娘卜一卦。可行？”

她躊躇著伸出手掌，眸子盯著我鎮定自若地給她看相。

“依我看，你不僅會活著出去，還能多活幾十年的。除此之外，我們還會再見上幾次面。”

我把我與她每一回見面的時點都一一跟她說了。

“真的？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她的語氣多少有些不太自信。

我當然記得很清楚。怎麼會忘呢？

“我記性很好，而且我說過我從將來而來。我還知道這裡有個生門，生門的機關是什麼。”

她動搖了，或者說她開始信了。

我便趁熱打鐵道：“這樣吧，你的夢枕如今在我手中。我和你約定，若是你能平安活過這十年，你就去北雁山找我要回夢枕，證實我所言不假。”

“那……好吧。”她將信將疑地接受了我的十年之約。我再次告訴她逃出去的路線，以及如何找到逍遙師妹。

然後夢醒了，我思量了一宿。

翌日我便在御書房對陛下說出我的疑慮，那夢中的白骨想必是前朝皇帝讓祭司用來作法，實現私慾的。鐵鏈鎖住那森森白骨，即便底下是寶物，也化解不了那些冤魂的怨氣。但如果保持現狀，恐怕會影響本朝的國運和天子命運。我的提議是，作風水陣焚掉這些白骨，超度冤魂七天七夜，之後永久封上地宮。

太宗皇帝也沒想到挖了三年是這般局面，但怕影響到國運，最後他採納了我的提議。陛下下令做了一場大法事，超度亡魂七天七夜，此事總算做了個了結。待這一切全部完成後，我向他請辭，我辭官的理由是去修煉天機道法。他坦言本來還想讓我當宸王的老師，但也知道挽留不住，便只能放行。

我比較捨不得的是玄月閣，投入了這麼多的心血，繼任閣主名單已遞了上去，但陛下沒有采用。也就是說，符興有很大機率會接任玄月閣，畢竟眼下穩定最重要，陛下不願意用新人來冒險。

於是，我找到了妹妹，把玉指留給她，玉指其實是我自己出銀子打造的私章，關鍵時候可以調動玄月閣一些舊部。

我是悄悄離開的，不驚動侯府的任何人。有些事下了決心就去做，世事總是兩難全。

師父祭日這天，我孑然一身上山拜祭。此也是我和她約定好的。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潔白的梨花沉甸甸地掛在枝頭。當她在師父墳前轉過身看到我時，眼中閃現出星光。我們相視一笑，很早以前我們就達成了共識，如果我們選擇了彼此，便這輩子再也不分開了。

她跑過來撲向我。她說，她以為我不會來了。

我緊緊抱住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成親後，我們有了個女兒，我給她取名叫江月，可能心裡把玄月閣也當成孩子了。我對梨花說，起初學天機道法時，我做了個夢，還以為自己這輩子會沒有孩子，所以這孩子算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

我知道我命中就只會有一個孩子，所以我們不貪心，有時間便帶著孩子去感受花開花落，雲捲雲舒，到山海間雲遊。

一日，我們一家騎著駱駝行走在大漠上，天邊突然出現彗星襲月，我掐指一算，得知太宗皇帝駕崩了，當即下駱駝朝天邊跪拜。

我對梨花說，陛下對我有知遇之恩。今日他駕崩了，我能做的就是給他好好道個別。

記得在決定封閉地宮的前一天，我陪太宗皇帝夜登城樓觀天象，他說了一番話：“朕記得你說過，無論國運還是個人命運，皆是不可顛覆的。要是兩者發生衝突，請先生力盡所能先保住大梁國運。”

早年他隨太祖皇帝開疆拓土建立了大梁朝，登基後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好皇帝，給了大梁最國富民安的二十年，他的雄才大略和文治武功定能流芳百世。

但是他在廢除殉葬時有些猶豫，只因他認為殉葬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這個猶豫導致宸王的母親賢妃無辜被陷害，留下九歲的宸王孤苦伶仃，想必他在地下也曾後悔過。

但總的來說，我認為他功大於過。

月兒在慢慢長大，除了我給她授課，梨花也教她醫術。但梨花卻並不想教女兒巫術，我讓她多少教一點防身巫術，以後總會用得上一些的。

想留住的日子就像流沙一般逝去。我和梨花各有一個秘密，應該說是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共同秘密。從我第一回給她看手相時，我就知道了。她是巫族傳人，當然也瞞不過她。

那就是我們會在同年同月同日死，這就意味著我們不是善終的，這些年我都想盡辦法去改變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