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急,幾乎是眨眼間便勢作傾盆,豆大的雨珠砸的人生疼。
“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宋鎮安示意保鏢撐起傘,“這會下山也不安全,等雨小點再說。怎麼說下就下,一月的天不應該啊……”
宋書年沒說話,他怔怔的望了林間,幾次呼吸的間隙後,他倏爾動了,順著棧道大步向山林深處走去。雨水飛進了他的眼睛,一時間他什麼都看不清了,但卻沒有一瞬的懼意,一心只想到什麼人身邊去。
“年年!”
劉文茵不放心,出聲想要阻攔,卻被宋鎮安按下。
“沒事的。”宋鎮安讓保鏢跟上去,安撫的拍了拍妻子,望向么子的目光又靜又沉,像包圍鹿山的那條河流,能夠將這裡的一切都牢牢保護接住。
“讓他去吧,他知道自已在做什麼。”
…
雨似乎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模糊,宋書年手中撐著傘,在林間飛奔。棧道環山而上,將近四十度的坡度雖算不上陡峭,但也因為雨天的溼滑顯出幾分艱難,長年失修的木階上佈滿泥漬與淡綠色青苔,宋書年走得步步艱辛,卻一刻都沒有緩下腳步。
再走幾步、再近一些,會找到的,會重逢的。
雨幕之中,整個世界都變得荒誕混沌,彷彿空間內只存在他和雨聲,無數的奢望幻想都在連綿的雨中搖搖欲墜,惴惴的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終於——
棧道到達了盡頭。
那是一方不大的平臺,四周種著幾棵松樹,向來尖銳平直的松針也在冬雨下顯得沒什麼精神,軟趴趴的耷拉著細枝。再兩側還有幾枝看不出品種的矮樹,冬日嚴寒,枝幹上早就沒了葉,只剩枯黃的樹幹還屹立在風雨中。
宋書年撐傘站在露臺上,目光有些茫然,他望著那幾棵枯樹,想跨過矮小的圍欄進到更深的地方。但是不行的,圍欄後到處都是浸滿水的爛泥和尖銳凌厲的亂石,根本無處落腳。
沒有路了,他被迫停在這處平臺,再也無法向前
大雨如同離歌,在山林間緩緩奏響。宋書年怔怔的看著猶如亂墳崗般猙獰可怖的山間,不信邪的想要跨過那些碎石泥堆走到更深處去,卻被趕來的宋棋清一把攔住。
“你瘋了!!”
宋棋清扯著他的手臂,幾乎是吼出來:“你看不到後面那是什麼路嗎?這個天踩滑一腳不是鬧著玩的,你真想誠心找死是不是?!”
怪石嶙峋、爛泥遍佈、陡峭的山壁與無可落腳的泥濘,不會有人往那裡去,也不會有人從那裡走出來。
他又猜錯了。
宋書年愣愣的站在枯樹前,聽見雨水敲打在傘面的聲音越發急切。
半晌,撕裂般的哭聲再也無法忍耐的從喉嚨裡溢了出來。
宋書年緩緩蹲下身,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耳鳴、窒息、肝腸寸斷般的劇痛在這一刻傾巢撲來。他整個人被巨大的絕望籠罩,胸膛間冰冷的縫隙隨著冷雨開裂成永遠無法治癒的沉痾。
昔日所有的甜蜜與溫柔,在這一瞬都變作最鋒利的利刃,而宋書年是這場刑罰中,唯一絕望且悲痛的受刑者。
宋棋清只是這樣聽著,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都覺五臟六腑被攪得生疼,他甚至在這一秒鐘失去了共情的勇氣,只得無言的站在宋書年身後,看著那些宋書年身上珍貴又獨一無二的東西在雨夜中緩緩破碎掉。
世界是一片冰冷的寂靜。
“走吧。”
不知過去多久,劉文茵輕聲開口:“我想這世上不止一座鹿山。”
或許你們的重逢只是不在這一刻。
沒有人說話,哭聲輕輕蕩在山林間,直到被冷雨吞沒。宋書年慢慢站起身,在昏沉的夜裡迅速黯淡下去,於黎明之前潰散殆盡。他顫抖的撥出口氣,抬眸最後一次望向遠處山林,目光卻陡然頓住。
壓抑、冰冷、無人敢至的山林深處,有人正邁步而來。
他懷裡抱著一束粉色的花,是這場昏暗大雨中,唯一的色彩。
太陽昇起之前,回到我身邊。
宋書年心頭重重一跳,耳邊只聽一陣世界接軌的轟鳴,那聲音貫穿了他的每一寸神經,既陌生又強烈、滅頂卻又痛快,似乎沒有任何字眼可以承載這樣的洶湧澎湃,刺激得他整個人猶如漂浮一般,茫然恍惚的望向那張熟悉的臉。
而男人也恰時望來。
薄薄一層的冰冷雨幕,三十七天的時間灰燼,無法觸碰的世界縫隙,終於在這一刻被痛快擊碎。
宋書年腦袋放空地站在原地,看到男人微笑著衝他張開手,輕輕說:
“年年,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