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麼獨樹一幟的她,與我又一次相遇了。
——我和她的交流,沒有在那天斷絕開來。
——我不知道羅曼諾夫看來,我是一種怎樣的名目在交談。
——朋友?我覺得不是。我們只是因為工作關係而見面交談。若非如此,我們根本不會處在同一空間裡。
時隔差不多一年,在高山杜鵑還未盛開之前,我再次遇見了她。
那是一段幾乎沒有客人的時節。
是因為談過過去的話題了嗎?感覺我和她已經不是陌生人了。
我嚇唬走了其他那些想要過來拉客的老闆,然後找到了她。
“羅曼諾夫小姐,是來泡溫泉的嗎?”
“……”
她的周身籠罩著一種像是一根繃緊的細絲線吊起般的氣息。
相比起上次,她也逐漸露出了更多不一樣感覺。
但是時間一點點過去,她並沒有回答我。
“是遇到麻煩了嗎?那位同學怎麼樣?”
“……我不知道。”
她沉默地坐在老位置,望著窗外。
這是她首次將目光放在窗外的景色上,但無論是她無神的眼睛,還是周遭低沉的氛圍,都能讓人感覺得到,她並沒有真正去看風景。
“是……怎麼樣的事情呢?”
“……”
比起上次,我們的交流更少了。
這是一趟讓我無法再開口的旅程。
……
之後我向附近的人打聽了。
那位被她照顧著的同學。
結果不出所料,如同我始終生活在這裡一樣,大家也沒誰能夠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這些都是什麼事啊。
我這類人,只要稍微扯上一點關係,就開始上綱上線。
羅曼諾夫只和我有過兩次接觸,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已經解決了麻煩。
但是,數月後。
依舊是穿著厚重長靴的她,與我再次相遇了。
……
“那個布娃娃很可愛呢,和您很搭。”
“是從別人那裡收到的,我……也認為很可愛。”
“我就知道,你受到那位同學熱情的追求了吧?”
“不是那樣的。這是更早之前他送給我的,作為伴手禮的禮物。”
她比我想象中的變化還要大,還要快。切實地,真真正正地,綻放出了自己的顏色。
若是第一次見面時,她大概不會說這些的。
“誒,那不是在我們第一次見面前更早的事情了。那位同學,我不大懂。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熱情地向你發起追求了吧。”
“做過了。”
“咦?”
“做過了。一年前來這裡之前的不久,他在這片海的另一邊表達了意思。”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了。
她如今的神情該怎麼描述呢?
雖然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卻彷彿扶搖直上的飛鳥,這樣說或許很奇怪。
然而她就是給我種這樣的感覺。
轉瞬之間,她已經不是那個迷茫的少女了。
“開始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逃掉了……就是上次我來這裡的時候,我把他丟開了。”
“……好過分的說法。”
“嗯……但是在我四十天之後回去的時候,他沒有怪我,接受了我的道歉。”
“羅曼諾夫小姐其實很任性啊。”
好的訊息接踵而至,糾結的事情也做到了這種程度,真的很了不起啊。
追逐夢想的人,與普通人的眼神是不同的。
唯一能觀察羅曼諾夫的地方,也只有眼睛了。
她……但是她那雙湛藍色的雙眼,無論在什麼季節,仔細端詳的時候,總是像是深冬海水一樣靜謐的眼睛。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
什麼地方,
悄悄融化著。
過去那種彷彿在幽深海底向上仰望,那般……那般的死寂眼神。
本來應該在這裡,但是又像不在似的。
她分明在看著我,卻又彷彿貝納映象般的藍色倒映著。
她總是這樣,總是一副無牽無掛的樣子。
“說起來,你上次還提到一位人吧,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大人。現在矛盾解決了吧。”
秘密開始若隱若現。
“並沒有……”
“不過你一定有辦法了吧,你看起來很有希望的樣子。”
“是的,我也那樣認為,我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覺悟。”
“那樣啊……羅曼諾夫小姐是有了主意,已經想好怎麼做了嗎?”
第一次的時候,她曾經提到過,那位對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只要一直保持那樣就好。
“不。應該說是一廂情願的背棄吧?我並不認為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但是……”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了,她抱著的那個玩偶到底代表了什麼。
“我想著,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
那個玩偶,並不是出於她此刻口中之人之手。
來自另一個人。
“那樣啊……”
我放鬆地附和著,突然,我大概是明白了那個玩偶代表著什麼。
如果說什麼讓我如此燃燒的話。
“與我相反啊,羅曼諾夫小姐。我是要一直守在原地的人。”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讓我燃燒的話,就是父母給我留下的這家旅店了。
“是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這家承載著我唯一快樂的旅店。
“唔,怎麼說呢?我八歲的時候,父母如往常一樣到大城市裡去進購……我本來以為,他們會像往常一樣回來……”
——和父母僅存的,一點點回憶。
“……”
我的東西,不能捧在手心,而是腳下這片土地。
“據那天的人說,他們早上的時候還好好的。中午的時候,人就已經不見了。”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講述這些。
“但或許是他們厭倦了這裡的生活,所以移居到其他地方了吧……”
羅曼諾夫眉頭皺也不皺,還是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
只是靜靜地側耳傾聽著。
“我還打聽到,那天有人在海面上聽到了人魚的歌聲……他們現在也許正在為難呢,正在想辦法回來呢。我也希望他們能夠回來,所以要守在這裡才行……”
我也明白。
我說的話很奇怪。很矛盾。我也明白。
會被別人說是‘找藉口的膽小鬼’。也沒辦法。
“北陽太先生,您不去尋找他們,沒關係嗎?”
這句疑問,稍微撥動了一下我的心絃。是啊,只是稍微而已。
“……要是離開了這裡,萬一……”
我明白自己這句話有多麼懦弱。
但羅曼諾夫小姐並沒有說這有什麼不對。
“萬一父親和母親回來了,就麻煩了……”
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羅曼諾夫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話,
“我明白。”她說。
不說外貌的話,羅曼諾夫在我的眼裡……不恰當的說,就像是壞掉的娃娃一樣,卻還在一味的、固執地、翻來覆去地不停活動。這就是我初見她的印象。
很過分吧?
但羅曼諾夫與我初見的模樣,就是那樣一個女孩罷了。
所以講真的,我很驚訝。
她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是這樣體貼的一個人才對。
是啊。
無錯書吧一點都不像。
也許這是因為我們初見時的糟糕。
如果和我初遇的,是此刻的羅曼諾夫小姐,我一定會認為她是個善解人意的皇室貴族小姐。無論是外貌或者氣質,她都是那樣與眾不同的少女。
但在我看來,不是那樣。
在我看來,在我看來……她只是個被拋在這世上而感到迷茫,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罷了。
無依無靠,只能靠做些什麼去追逐安全感的女孩子。
我也和她類似。
那一天。
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