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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聰明的孩子

源稚生抬不起頭來,只能勉強轉動眼珠看向從天而降的升降平臺。

他的眼睛也高度充血,視野被暗紅色充斥著,他清楚自己這是快要死了。

但他既不迷茫,也不恐慌,反而有些慶幸地看著那光怪離奇的一幕。

起舞的人穿著修身的燕尾服,搭配筆挺的西褲和鮮豔的亮紫色襯衫,白色的絲綢領結,黑白雙色的布洛克鞋。在led燈光的簇擁之下,他是那麼的英俊挺拔,簡直就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每個節拍他都踩準了,旋轉起來輕快活潑,即使是芭蕾舞巨星也會被這個老人的舞姿折服。他的舞步堪稱完美無缺,唯一的不足是,這支舞曲本該是哀傷的、絕望的,但他跳起來卻那麼得意洋洋,簡直有種喜不自勝的感覺。

世上只有一位舞者會在別人的鮮血面前欣喜若狂。

因為他是瘋子、是暴徒、是想要從偉大的白王手中攛奪皇位的毒蛇。

升降平臺降到了紅井的底部,老人翩翩地跳著舞,踩在血泊裡,輕盈地圍繞著源稚生和源稚女旋轉。

源稚生無聲地注視著,那張第一次見到的白色面具上,笑容越發地親切動人。

他當然沒有忘記這位猛鬼眾的真正領袖,在將棋的世界裡,龍王只是二號人物,他的背後還有王將。

從一開始王將就在旁觀這一切,源稚生也想過最先去殺死他,但在風間琉璃的視線裡他沒辦法做到,王將察覺到了他的殺意,選擇在他與風間琉璃的對決開始後才跳下飛機。

後來一起墜入井裡,源稚生就更不可能殺死他。

不過沒關係,無論王將是怎樣的陰謀家,只有他與風間琉璃死了,神也死了,這件事還是會落下帷幕。

現在他覺得勝負已定,到了該採摘勝利果實的時候終於走上臺前……這很好,這太好了,沒有更好的結果了。

生前作為皇,他不算優秀;

但在他死的時候,終於能夠完成自己的使命。

源稚生覺得自己可以安心地迎接死亡了。

王將的腳步停下,在他們兩人的身體前躬身行禮,就像是演員對著臺下唯二的觀眾謝幕。

“真是讓人掃興的兩張臉!這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最後卻只有你們兩個人能夠欣賞結局。”王將輕笑著,大幅度彎腰行脫帽禮。

但他這麼做並非禮貌而是為了觀看兩個人的臉,在這種欣喜的時刻本該有雷鳴般的掌聲,但現在的觀眾卻沒一個真的在認真看他。

王將先是看看源稚生的臉,又維持折腰的角度旋轉舞鞋,去看風間琉璃。

他更覺得失望了。

這兩個蠢貨,一個眼中寫滿了讓他差點笑出聲的釋然,另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傻逼哥哥。

他又轉動舞鞋,重新面向哥哥的那邊。

在對方解脫般的平靜目光中,他緩緩地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張曾令整個日本黑道靜若寒蟬的臉。

源稚生忽然瞪大眼睛,瞳孔劇烈地顫抖起來。

王將看著他那張可笑的臉變得更加可笑,看著他恐懼得幾乎尖叫起來,卻沒法發出聲音。

更加得意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蛇岐八家的前任大家長,被源稚生看作父親和老師的男人——橘政宗。他本早該死在醒目寺的電梯前,源稚生曾經親自護送他的靈棺去到曾經的山裡,可他現在看起來那麼健康,簡直春風拂面。

橘政宗又帶上面具朝向源稚女,再摘下面具朝向源稚生,再帶上面具,再摘下面具。

這一刻他是白麵的惡鬼,下一刻他是位高權重的老人,兩張迥然不同的臉上都帶著笑,面具上的公卿笑得含蓄微妙,橘政宗笑得洋洋自得。

他本該笑得更委婉一些,但他實在是太開心了,笑起來掩不住那口白牙,就像是開口的石榴。

好似被一道閃電劈中。

橘政宗和王將的形象在源稚生的心中合為一體,籠罩在這件事上的層層迷霧忽然散去,各種疑點都變得清晰起來。

“很驚訝對不對?我很喜歡你現在的表情。”

橘政宗,不,或許稱呼他為赫爾佐格更合適。

赫爾佐格神采飛揚地挑挑眉。

“我聰明的孩子,我想你已經猜出了一些事情,但完整的真相還是隻能由我來為你揭示,憑你們有限的智商永遠只能猜出一小部分。當然,我非常樂意花上幾分鐘給你解釋,因為沒有人知道的成功實在太寂寞了。”

赫爾佐格搖頭晃腦,用橘政宗的臉綻放出王將的笑容。

源稚生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臉卻驚恐地顫抖起來,看上去他恐懼地想要逃離,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真相,在他的眼裡不戴面具的橘政宗比戴面具的王將要可怕得多。

橘政宗是養他育他如同父親的人,他信任橘政宗信任到可以去親手殺死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

現在赫爾佐格頂著橘政宗的臉,笑得像是一朵菊花在綻放。

“你猜到了對不對?是我故意把你們送往不同的組織,是我在你們之間挑起矛盾,引誘你在那天雨夜找到了稚女。不過這件事你們也不能都怨我,你們相親相愛對我可不是什麼好事。邦達列夫把你們兄弟藏得太好了,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們都已經長到十三歲了,相依為命地活著。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會從小就把你們分開,那樣對我的計劃更好,今天你們也不會這樣難過。哦,說句題外話,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那個酗酒的養父,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個過得去的好人了,在沒有人郵寄撫養費的十年裡,他還給了你們一口飽飯吃,給了你們一個地方睡。”

說著看了源稚女一眼,然後對源稚生露出讓後者毛骨悚然的笑容。

“還有一件更值得憤怒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赫爾佐格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源稚生。

赫爾佐格清了清嗓子:“其實你們兄弟是一模一樣的,根本沒有所謂的·極·惡·之·鬼。”源稚生的腦後忽然發出嗬嗬嗬的聲音,那是他在驚恐中想要抬起腦袋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後腦反覆拍在水中的聲音。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稚生啊,你就從來都不覺得奇怪麼?稚女跟其他的鬼完全不一樣,就算在你親眼見到的那個瘋狂的夜晚,他也沒有出現外形的變異。”

赫爾佐格說得很慢,好讓源稚生一個字一個字地聽清這個慘痛的真相。

“我聰明的孩子,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和稚女是我從黑天鵝港帶回來的孩子,那裡的孩子從小就被做了腦橋中斷手術,這種用以癲癇的手術經過我的改進,會製造出雙重人格。現在明白了嗎?平日的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但另一半的大腦卻是個嬰兒,就像你現在一樣,嬰兒已經接管了身體。那麼稚女呢?稚女的另一面是什麼?我對稚女另一半的人格做出了引導,製造出了一個暴虐的性格,再對它進行催眠,於是在你看來,他就變成了瘋子和惡鬼。你看看,多麼巧妙的計劃啊。”

源稚生一口血一口血地往外湧著,渾身抽搐起來。

赫爾佐格卻轉過身,他一點都不擔心源稚生能夠衝破軀殼站起來。

現實不是童話故事,什麼燃燒自己,正義終將戰勝邪惡,靈魂終會衝破軀殼,根本不可能發生。

他充滿貪婪地轉過身,張開雙臂撲在腳下的屍體上,他甚至雀躍到用那張刻滿皺紋的臉摩擦八岐大蛇堅硬的龍鱗。

“天吶!天吶!多麼美麗的生物,多麼美麗的生物啊!”

赫爾佐格病態又扭曲地擁抱腳下這個巨大的生物,親吻他、愛撫他,甚至看上去還要衝一發。

與此同時,升降平臺再次降落井底。

兩道整齊到重迭在一起的腳步聲靠近,他們一人拉著醫療用滴水架,一人提著電鋸。他們戴著同樣的能劇面具。

湧動的赫爾佐格在八岐大蛇的某個位置停下,他靜靜地閉著眼睛又睜開,渾濁的眼睛中迸發出難以掩飾的喜悅。

“這裡!這裡!多麼完美的生物啊,八個頭部都被切下,心臟卻還在跳動!”

赫爾佐格尖厲地大叫,這種時刻連他也沒法保持冷靜。

一位‘影舞者’提著電鋸上前,而赫爾佐格則在突然站起來後又變得文質彬彬起來,他整理著自己的衣領回頭,終於將視線投向兄弟二人的另一個。

他的背後,鋒利的齒輪切開層層肌肉之後,剝出了巨大的心臟。神的身體已經進化到純血龍類的程度,暗綠色的心臟表面包裹著網路狀的血脈,保護在暗金色的骨籠裡面,像是詭秘而瑰麗的寶石。

“任何事情都會出現意外,出現意外沒什麼,只要及時補正就好了。我教過你這句話的對不對?”

赫爾佐格來到源稚女身前蹲下。

源稚女沒在看他,就算他的身體一直因為恐懼而顫抖。

赫爾佐格輕輕撫摸他的頭髮,輕柔又細緻,像是在愛撫自己的寵物。

“你和你哥哥不一樣,在過去的幾年裡你真的給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尤其是四年前追捕宇都宮濯的那晚,真的把我嚇了一跳。東京的怪物真多啊……不過還好他和你的哥哥一樣懦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你是不是覺得將ξ送到他身邊就能阻止我了?”

赫爾佐格撫摸源稚女的側臉,而後掰著他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而不是那個傻逼哥哥。

“你看這是什麼?”

赫爾佐格眉飛色舞地向他展示身後的東西。

那是掛滿滴水架的血袋,裡面的血呈現暗紅色,透明塑膠的內部佈滿了網格狀的條紋,就像是更遠處的那顆巨大心臟。

這必然是與八岐大蛇同種級別的血才能做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便被抽離了身體,血液本身仍舊頑強地活著,並想要腐蝕同化周遭的一切維序自己的生存。

赫爾佐格拍打他的小臂,他嘴裡哼著過時的俄國小調,將輸血管的針頭刺進他的血管。

暗紅色液體開始緩緩擠入源稚女的身體。

血液輸進去不久,在距離針頭最近的位置,源稚女的小臂突然腫脹了起來,又快速地下癟,又鼓脹起來,又癟下去,簡直像是有沸騰的水蒸氣在血管內升騰。

做完這些,赫爾佐格站起來走到另一邊,他的腳尖停在源稚生的耳旁,低頭得意的笑笑,“別這麼看著我,我的孩子,你親愛的弟弟承受不住ξ的血液,你得用自己的血幫幫他,這是哥哥的關愛對不對?你虧欠他這麼多,總不能最後都讓他承擔一切。你應該感謝我,在最後我給了你機會,讓你能盡到身為哥哥的義務。”

源稚生的另一邊,那位影舞者已經將另一根輸血管刺入了源稚女的另一條手臂,他現在又蹲到了源稚生手邊,正準備將他們連線在一起,這樣哥哥的血就會流入弟弟的身體,兩個皇的血加起來一起,總算能應對最強之鬼的血了吧?

他是源稚生的老師,源稚生都能想到備用方案他怎麼會想不到。

所以他乾脆將ξ丟在宇都宮濯身邊,那個人不就是想要保護ξ嗎,那就去保護好了。

護著ξ遠遠地看著他登上王座。

“喝啊——”

凌厲的刀光突然降臨了。

噗呲一聲,半弧形的銀刃入體,身穿黑色忍者服的矢吹櫻將‘菊一文字則宗’刺入影舞者後頸,力道之大直到刀身沒入地面才停止。

赫爾佐格猛地抬頭。

源稚生也忽然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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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想到櫻竟然會這個時候衝出來救他,這不是她該做的事,她應該摁下引爆器的開關才對。

不等源稚生顫動嘴唇,他就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扛了起來,快速遠離八岐大蛇的身體。

櫻的肩膀很窄,這樣的肩膀扛著他讓源稚生半個腹部都懸在外面,但櫻雙手抓著他,櫻在偷襲阻止影舞者之後,就放棄了‘菊一文字則宗’,她根本沒有繼續玩命下去的想法,她跳出來不是為了殺死誰,而是想把這個男人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