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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不不不不不

源稚生在顛簸的視野中坐上了升降平臺。

赫爾佐格和另一個影舞者並沒有追上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櫻扛在肩上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麻袋。源稚生從沒有想到櫻的力量能那麼大,她發育得很晚,身體細瘦,因為小時候連飯都吃不飽。

櫻把他放在平臺邊緣那裡靠著,鐵柵欄撐著他的背。

拉下升降平臺的操作杆,在金屬摩擦的聲音中,櫻又回到他身邊幫他轉動腦袋,讓他的眼睛能夠看到赫爾佐格的位置。

他嘴唇顫抖著,恢復了一些知覺,卻仍舊沒辦法說出話來。

所以他就只好注視著那邊。

只是匆匆一眼,源稚生的瞳孔就緊縮成針芒般鋒銳的大小。

一隻眼睛!那顆八岐大蛇心臟裡,竟然還有一隻活著的眼睛!!!原來並不是赫爾佐格突然發善心放過了他們,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牽扯了他的心神。

在櫻撲擊下來的那一瞬間,另一個影舞者恰好刨開了那顆巨大的心臟,保護在暗金色的骨籠裡面的暗綠色心臟仍在跳動,卻在某個瞬間像是突然睜開了眼睛,默默注視著這個世界。

赫爾佐格察覺到了這點。

他既驚悚,又欣喜若狂。

其實櫻和源稚生都高估了赫爾佐格,他們覺得能令風間琉璃恐懼的王將是個更可怕的惡鬼,是殺不死的。

但並不是這樣,殺不死只是因為王將擁有無數個影舞者,無數個替死的替身。更何況如此痴迷進化藥的王將,本身可能就是個比風間琉璃更強的鬼。

然而事實是赫爾佐格本人只是個貪婪者,女人、財富、權力、美食……他貪婪這個世界的一切,這樣貪婪的人又怎麼會將進化藥用在自己身上呢,他是個怕死的人啊。更何況現在他距離世界的王座只有一步之遙。

但這樣怕死又怯懦的人。

在這個時候。

那副早已衰老到足以稱為腐朽的身體忽然靈動了起來。

那張眉飛色舞的老臉,在今晚第一次出現呆滯的表情,他慢慢站起來,跨過稚女的身體,黑白雙色的布洛克鞋踩在倒下的影舞者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去拔那把插在脖子上‘菊一文字則宗’。

為此他猛地拔出來後踉蹌兩下,差點一屁股摔過去。

赫爾佐格垂握著‘菊一文字則宗’走向那顆心臟,面目呆傻地踩在稚女的背上一步步走向那顆心臟。

他站在那顆心臟前呆呆地站了好久,然後就像是疲倦了那樣,跪了下去。像是朝聖的信徒,在神的目光中被融化一樣。

然後忽然間的。

他撲了上去,他握著‘菊一文字則宗’一次次捅進那顆巨大的心臟裡。

瘋狂的捅、扎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光看的話有點像是對殺父仇人的手刃,苦練武藝多年終於大仇得報,一刀封喉還覺不夠解恨,於是一刀刀捅在仇人肚子上,恨不得千刀萬剮。

可那仇人是一顆心臟也未免太過違和,況且赫爾佐格臉上也不是麻木和痛苦,反而是癲狂般的狂喜,那是一種無法控制面部表情的喜悅,情不自禁地湧上臉部。

一刀刀只在那顆心臟上留下了一道口子,濃腥的綠色汁液四濺,噴在赫爾佐格的臉上,但他渾然不在意,仍舊痴狂地注視著裂口處。

而那裂口中一隻金色的眼睛轉動了下回望著眼前的這個人!

竟然真的有一隻眼睛,源稚生的感覺並沒有出錯,那顆心臟深處真的有一隻眼睛在窺視外界,它的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感覺到如山一般沉重的威壓!

心臟忽然開始蠕動,那隻眼睛竭力地往外鑽,一邊鑽一邊發出尖厲的嘶聲!

“聖骸!聖骸!液氮!液氮!這就是聖骸的真面目!它是寄生生物啊!多麼漂亮啊!多麼漂亮的生物啊!!”

王將狂喜地呼喚。

源稚生目光驚駭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影舞者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噴槍去冷卻那個危險的東西。

事到如今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赫爾佐格的可怕。

顯然王將早已料到這東西的本相,真正的神並不是八岐大蛇,也不是什麼威猛的巨獸,真正的神就是聖骸,它不是一塊骨頭,而是一個能夠操縱巨大生物的寄生生命。所以他能一次次從死亡的深淵中爬出來,無論是黑王尼德霍格,還是須佐之男都沒能殺死他。

白王在臨死前主動將自己進化成了另一種形態,他可以是巨龍,可以是八岐大蛇,也可以是個人類,但那些只是他的住所罷了,不猜透它的真面目就無法殺死它的本體。

但現在它遇到了真正旗鼓相當的對手,它遇到了最可怖的人類。

它感到了恐懼,它感受到了威脅,這般偉大的東西,竟然想要逃離赫爾佐格這個人類?

源稚生猛地打了個哆嗦。

液氮的煙霧散去,源稚生終於看清了聖骸的真實模樣。

一個小巧畸形的脊椎上長了顆腫脹的腦袋,那個腦袋上只能看到一顆巨大的獨眼。

它看上去一點都沒有龍類的美感,無論是人類形態的康斯坦丁、諾頓,還是巨龍身體的芬裡厄,他們的外形都是美麗的,那種美麗是跨越種族的。龍王中的女性耶夢加得化作人類的身體,簡直無法挑出一點缺點。

但這東西不是。

它看上去像是一截只剩下魚頭的魚骨架。

那些小一些骨刺分佈在脊椎兩側,想必在它寄生的時候,就用這些尖細的肋骨插入宿主的脊骨中,操縱著那具身體。

“稚女你看!你快看!它多美啊!”

赫爾佐格抓住那東西的‘後頸’用雙手將它舉到頭頂,盛讚這醜陋的寄生蟲。

他顫顫巍巍舉著那東西跪在源稚女的身邊,那東西也像是嗅到了什麼,突然開始掙扎起來,赫爾佐格順勢就鬆開了手。

那只是一截蠍子一樣的枯骨,它竟然像只蟲子般在稚女的背上爬行,它爬到那副身體的中間位置,脊椎前端突然高高抬起,那顆臃腫的腦袋下面竟然還藏著一個鋒銳的口器。

那東西用口器咬開稚女的衣服,再撕咬他的面板、血肉和脊椎骨,最後在那個位置咬出一個血洞。

然後這寄生蟲的眼睛裡竟然流露出欣喜的神情來,它歡呼雀躍地繞著那個血空爬行,讓自己調轉了一個方向,然後慢慢地爬了進去。

赫爾佐格也歡呼雀躍地旁觀這一切。

“不……”

稚女突然開始顫抖。赫爾佐格跌跌撞撞爬起來要去做什麼事情,激動之下他爬了兩次才終於站起來。

“不……”

源稚生高度充血的眼睛忽然流出深紅色的淚來,他注視著弟弟的臉,弟弟臉上的表情高速地切換著,時而是他熟悉的那個孩子,時而是狂怒的王者,時而是咬牙切齒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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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刻他害怕的快要哭出來,下一刻他又流露出王者之怒,再下一刻他又像是瘋子一樣猙獰。

三個意識都在搶奪那個身體的控制權,但屬於王者的吼聲越來越長。

“不不……”

某個時刻那副身體忽然平靜下來,然後他的身上開始生出了細細的白絲,那些白絲從她精巧的鼻尖、下頜、髮梢、指尖延伸出去,和周圍的白絲貫通。那白色的絲線像是巨型蜘蛛的的蛛網擴散出去,它經過的鐵皮發出‘呲呲’的聲音,路過的血肉飛快融化,而後白絲被染紅流向源頭的方向。

最後細密的白絲湧動起來,開始爬上他的臉。

源稚生看著那張熟悉又平靜的臉忽然努力地抬起頭看向了自己,他的嘴唇輕輕蠕動,還要說些什麼,但白色的繭先一步裹住了他。

“不!不!不不不!!!回去!!!回去!!!”

源稚生嘶吼著,像個瘋子一樣。

“別急著離開我的孩子,請見證這最後也是最偉大的時刻!”赫爾佐格一步步遠離那個繭,而後忽然轉身看向他們。

源稚生朝他發出無意義的嘶吼,但赫爾佐格視而不見,反而裝模作樣向他們這個方向鞠了一躬。

“接下來你們將目睹新時代的到來!一個你們被奴役的……時代!”

他的裝模作樣連一秒鐘都沒能維持住就崩壞了。

因為他太得意也太歡喜了,於是小人的嘴臉完全地暴露出來,猴子一樣抓耳撓腮手舞足蹈。

他將血袋上的輸血管拔了下來,插到自己的頸部脈上,在血液交換機的作用下,血管內部再次被紅色渲染,雙方的血液開始互換,初生之龍的鮮血進入赫爾佐格的身體,反過來赫爾佐格衰老的血液流入源稚女的身體。

這是古往今來都不曾有過的偉大手術,以血液為媒介,白王的權能進入了赫爾佐格的身體。他的瞳孔越來越亮,眼底彷彿流淌著熔岩,他的身上也生出了那種白色的細絲,面板漸漸地光滑滋潤,透著嬰兒般的紅色。他舒爽地張開雙臂任自己被細絲包裹,體會著強絕的力量在身體裡流動的感覺。

紅井中再也沒有聲音了。

只剩下源稚生坐在升降平臺那裡,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沒有位元組的嘶吼。

當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再次被扛起來的時候,源稚生才無力地掙扎起來,向櫻半命令半懇求,用著櫻從來沒有聽過的淒厲又絕望的聲音。

櫻咬著牙視而不見,她費力地躍起,從紅井中跳出來,頭也不回地朝一個方向開始奔跑。

櫻也不清楚自己該往哪裡跑。

實際上她也沒地方可去。

蛇岐八家完了,猛鬼眾也完了,這個國家可能也要完了,甚至這個世界都一樣。這個時候能跑到哪裡呢?可這個時候她只能帶著源稚生逃跑。

其實櫻也清楚這樣做根本沒什麼意義,等紅井中的繭破開,從中爬出來的生物一定不會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無論是赫爾佐格還是白王,都能在一瞬間追上他們,她這麼做充其量不過爭取幾分鐘的生命而已。

她的力氣也不多了,揹負著源稚生的重量對她這樣纖細的女孩而言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她只有四十三公斤,源稚生的體重能有她的兩倍。

她不奢望源稚生這時候能夠再次站起來拉著她一起逃命,只要他能說句鼓勵自己的話就能讓她堅持下去。

可源稚生明顯已經失去了逃命的慾望。

也不知是剛才的吼聲是否用光了他最後的力氣,他的嘶吼慢慢停止了,整個人的身體無力地懸垂著,像一根泡水三天的麵條。

源稚生的眼前一陣陣地發黑,隨時都會暈厥過去。他的體力完全沒有恢復的跡象,因為失去了鬥志。

所以櫻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

這麼暗示自己。

可她的腳步還是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無力。

她的速度不由自主地降了下來。

終於,她踩到了該死的水窪,腳底一空就摔倒下去。

櫻被嚇了一跳,嚇得臉都白了。

她清楚源稚生受了多麼嚴重的傷,更何況源稚生的頭被她背在背後,這種姿勢摔倒,源稚生會下半身先落地,而後像滑輪那樣背部著地,最後後腦狠狠磕在地上。

所以失重的瞬間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雙手緊緊地摁在源稚生後背上,任由那隻腳不受控制向前打滑,身體前傾,但另一隻腳飛快地後移。

她以一字馬的方式坐在了地上,但兩個人的慣性還是讓她的腰不得不彎下去,額頭砸在泥濘中。

櫻的腦袋一陣陣發暈。

她摸了摸肩膀上的源稚生,發現他還在穩穩地被自己固定著,這才強撐著用額頭頂地慢慢撐起身體。

重新直起腰後,櫻忽然發現竟然還有兩盞燈亮著。

那是兩盞汽車的前燈,橘黃色的光在雨夜中穿透力很強。

紅色的點在車子前頂蓋上忽明忽滅。

她有點不敢相信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在這裡,而且那個人還坐在車蓋上抽著煙。

櫻大口地喘著氣,眼睛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終於她看清了那是誰。

“求求你,再幫我一次!求求您宇都宮先生!”

櫻在又喘了兩口氣後,以一種完全讓人陌生的哭腔這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