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真的行嗎?”
跟上杉父女倆一同搭乘直升機的濯,在等到源稚生姍姍來遲的到場後,依靠交涉借取到了這臺重型直升機的使用權。
結果就是此刻歪歪扭扭、似乎隨時可能墜毀的、由上杉越操縱的飛行航線。
這可能和上杉越的心情有關。
在之前時應該比現在稍微積極一點,但源稚生出現之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儘管濯沒有作出解釋,想必上杉越也認出了源稚生就是他的兒子,不過兩人之間並沒有進行對話。
一直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現在決定帶著小女兒逃跑了,卻站出來說自己是父親——大概是這類的想法,讓上杉越保持了沉默。
順帶一提,雖然源稚生並不看好沒什麼幹勁兒的濯,但看在一旁默默站著表示支援態度的上杉繪梨衣,大概才是讓源稚生讓出直升機的主要因素。
雖然對方的臉色很不好看,但濯仍舊帶著溫和的微笑交涉。
而此刻,或許是出於發洩的心理,上杉越將直升機的高度爬升到了一個相對危險的程度,沒有高樓大廈阻隔的颶風,即便是重型直升機也有被掀翻的風險。
“可能是神要甦醒了吧,還有之前的颱風應該沒有到達這種程度才對,我們可能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了吧。”
一開始還不太熟練的上杉越之前都是一邊看檢修說明書一邊操縱的。
濯一直很擔心他們會突然撞在某層大樓的玻璃上,如果高度足夠的話就可以避免這個問題,卻忽略了其他情況,這似乎是兩個人的責任。
途中濯也想過開口,但還是尊重上杉越的心情,沒有多說什麼。
“話說,你的能力就算墜毀也不用擔心掛掉,結果反而成了最緊張的一個。”
“我會反省的。”
“哈哈哈,真少見啊宇都宮小子,是在想著之前的事情麼?就算是瘋子,傳染性也是很強的。這些霓虹人很擅長鼓動人心,我當年被他們騙了幾年,這幫霓虹人用皇宮與美人把我留在那裡,每天的工作就是和一群女人睡覺,但其實他們並不尊重我,對他們而言我只是種馬。宮本家的瘋子也是其中之一,你別放在心上。”
“沒有經歷過只有羨慕的份,還有,我也是霓虹人。”
“沒關係沒關係,霓虹也不全是混蛋嘛。而且,那邊還有幾個等著我們的孩子呢。”
“等著我們……?”
濯順著上杉越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區域黑漆漆的,只有一棟特別高的大樓利用室內燈的分部亮燈,組成了‘sos’的訊號。
大樓頂層一個模型士兵般大小的壯漢正揮舞著一根綠色一根黃色的強訊號燈,兩條光柱在雨幕中射出兩道不斷搖晃的線。
而他的身後還有一個撐傘女人。
直升機已經在緩緩降落,最後停在大樓頂部。
“……你們不會早就想著要一起跑路了吧?”
因為出發時沒能叫醒芬格爾的緣故,所以他被留在了店裡;蘇恩曦自然也不會跟隨他們一起行動。
結果就是芬格爾恰好躲過了與昂熱會合,並順理成章地成為富婆的馬仔,等到了逃生的直升機。
“真失禮!分明是我一覺醒來發現店裡只剩我一個人了,就好像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丟下我一樣。”
“我也剛剛投效麾下啊。”芬格爾自覺地走在蘇恩曦後面,爬進機艙。
“一個人?酒德麻衣也不在了?”
濯是在今早當天臨時通知了凱撒小組‘團建’的事宜,沒去通知蘇恩曦。
既然蘇恩曦是後知後覺的話,那麼酒德麻衣也該與她相同才是。但從事實來看,情況並不是這樣。
無論是記憶中,還是推測,濯都沒辦法猜到酒德麻衣要去做什麼,所以乾脆問了出來。
“是啊,車子同樣被開走了,時間是昨天晚上。”
蘇恩曦拍了拍裙子上的水珠,於濯的對面,也就是上杉繪梨衣身旁坐下。單手托腮,斜視著一側緩緩上升的雨夜。
為了讓芬格爾落座,濯也向一旁擠了擠,給他騰出位置。
“哦,抱歉。”
“沒什麼,事情解決了吧?現在要回去了?”
“差不多是這樣。”
“這樣就好。老實說,濯你的能力真的很強,如果讓三無來做那些事,她肯定又會落得一身傷。”
“不止是我,這也有越師傅的功勞。”
不管怎麼說,解決掉關東支部組長們的人並不是濯,而是上杉越。
因為上杉繪梨衣的特殊性,濯不打算讓他離開自己的視野,不過就算這麼說,也總會有沒辦法的時候。而上杉越能夠出現,這實在是最好的結果。
“這樣麼,就當是這樣吧。你跟三無聯絡過了嗎?”
“因為沒辦法確定準確到達的時間,但確實聯絡過了。”
“你覺得三無會怎麼做?”
似乎是從‘無法確定時間’想到了什麼,蘇恩曦的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壞笑。
而濯則是愣了下後,微笑地回了一句“謝謝提醒。”
“看到店長的笑容,就能想象到老闆娘是怎麼樣的人了啊。”
“嗯哼,怎麼樣的人?”
芬格爾的話引起了蘇恩曦的興致,她保持著壞笑,或者說笑容中的作弄成分更多了一些,偏移視線看向芬格爾問道。
“很、很聰明的人?”芬格爾被兩人的視線看得有些‘畏縮’。
也就是近乎兩百斤的壯漢開始縮手縮腳。
“聰明……算是吧,我想你們混血種的腦子都比較好用才對。”
“明白!聰明、體貼、漂亮、又很溫柔對吧?想象到了,大和撫子的形象,說話永遠柔柔的,就算被罵了,晶瑩的淚花已經在葡萄般澄澈的眼睛裡打轉了,也只會拳頭握得很緊,秀髮垂落一邊,嘴唇輕啟,但就是始終罵不出一句髒話出來,老闆娘就是那樣溫柔的女孩子吧。”
“差、差不多吧。”
無錯書吧就算是頂著蘇恩曦調侃的目光,濯也不得不應下吧。
……
在颶風中行駛並不是件很舒適的事情,實際上就算是重型直升機搖晃的厲害,儘管濯沒有坐過船,但他覺得自己有種暈船的感覺。
經過蘇恩曦的提醒,濯猜到零很大可能不會乖乖待在家裡等他回來,而是會選擇最近最高的地方等待。
是大丸百貨吧。
那是小城市裡最高的建築了。
身體也不太舒服,這個時候就好好休息吧。
濯開始閉目養神,等待著回到伊豆的那一刻到來,耳朵裡只有‘古古古’的螺旋槳聲。
然後。
警報聲撕裂了夜色,高分貝的聲浪一站接一站地傳遞,有人拉響了防空警報,十幾秒鐘裡,從長野縣、到前橋縣、再到東京都、最後到千葉縣,霓虹本島中部整個都回蕩著刺耳的警報聲。防空警報是最嚴重的城市警報,動用防空警報意味著透過電視和廣播警告市民都來不及了,危險在瞬息之間就會降臨。
濯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向窗外,不過沒有坐起來。
畢竟這種情況早就知道了,不是麼。
不過身邊的其他人就坐不住了,機艙包括駕駛艙內的幾個人愣了下,防空警報的聲音銳烈,連劇烈的螺旋槳扇葉與颶風摩擦的聲音都蓋不住。
他們口袋裡的手機,幾乎在同時發出‘叮咚’的脆響,這種整齊劃一的鈴聲匯成了另一種可怕的警報聲。
芬格爾怪叫著摸出手機,剛剛是東京氣象局對全體市民傳送的警報,警報內容極其簡單:「各位市民請注意,前所未有的強勁海嘯即將進入東京灣,請居住在沿海區域的市民緊急撤離,無法及時撤離的市民請在地下室或者建築物的高層躲避。」
其實根本不用去看手機,他們就已經聽到了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螺旋槳扇葉的巨響已經聽不到了,或者說被更大的聲音掩蓋了下去。
那聲音來自東邊,已經很近了。
轟轟然仿若雷霆,天地間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我靠我靠我靠,真的是海嘯!”
芬格爾和濯面朝東坐,所以濯也看到了。
那是根本不用起身就能看到的巨大海嘯,他們如今坐在上百米的高空中,卻仍然只能看到海嘯的中間部分,而不是潮頭。
地面在震動,彷彿成千上萬只大象組成的象群在街上跑過,肉眼可見的、被他們穿行而過的高樓大廈都在劇烈地晃動著,巨大的廣告牌跟著一起震顫,而後火花閃動,搖搖欲墜。
蘇恩曦驚得起身,想轉過身子看看後面,也就是直升機的前面發生了什麼情況。
但這個時候直升機突然開始顛簸起來,何況她還穿著高跟鞋,一個踉蹌就跪在了地上。
這種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上杉越出聲了,大吼道:“妖魔出世總要有自己牌面,就連昂熱來東京都知道先搞一輛瑪薩拉蒂,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宇都宮小子你能搞定嗎?”
“啊,應該可以。”
雖然是個新手駕駛員,不過這個時候若是換成別人,一定會嚇到原地掉頭吧。
那樣只會加速死亡而已。
現在能第一時間看到危險逼近的就是他們這些人了。
濯扶著桅杆站在寒冷潮溼的狂風中,向東邊的方向眺望。
天頂是更濃郁、濃郁得彷彿墨水般的烏雲鋪著推來,雖說東京本來就在下雨,但海潮的這頭濛濛細雨,海潮那頭瓢潑大雨,這種場景恐怕有機會看到第二次了。
城市彷彿一瞬間陷入了黑夜。
千家萬戶亮起了燈,城市在某種即將襲來的災難面前戰慄。
濯感覺到腰被人抓住了,然後一點點使力爬上了他的脖子,圈在了那裡。
雖然說蘇恩曦身上那股淡淡的暖香讓人如墜雲端,但……
“閉嘴!地方都被你佔了,我不這樣會被吹下去!”
雖然是猜到了濯要說什麼,未卜先知地先吼了出來,但蘇恩曦的目光卻沒在看濯,而是看著東方。
她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彷彿是大海湧來,百米高的水牆一邊推進一邊發出雷霆般的巨聲,所過之處,無論汽車、樹木還是棚屋都被舉上潮頭,幾層樓高的建築在它面前就像是沙灘上的卵石。
他們現在仍舊未離開東京都。
或者說,東京都與伊豆半島之間就隔了一道熱海,而海嘯就是從熱海中升起,它面向東京都而來,反而是更東方的伊豆半島平安無事。
狂潮轉瞬之間就進入到了陸地,快速推進著,很快在一片位於高處的商業區受到了阻礙,那是新宿,是東京都最繁華的商業區,那裡高樓林立,商場與辦公區都設立在那裡。
現在數十萬噸海水碎裂為泛著白沫的激流,沿著大街小巷湧入新宿區,浩浩蕩蕩的大河穿行在高樓大廈間,幾層樓瞬間就被淹沒,高樓上的廣告大屏猶然播放著三井三菱和富士佳能的廣告。
盛世和末日相距如此之近,似乎象徵著遠古巨龍對脆弱的人類文明的嘲笑。
“閃一邊去!芬格爾,過來抱住我的腰!快點!”
濯一把將蘇恩曦推進沒事人一樣的繪梨衣懷裡,蘇恩曦摔倒在地,上半身落入繪梨衣懷裡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被人嫌棄的驚愕。
感受到一雙更加粗壯的手臂環繞,濯也多了幾分安全感。
“店長!雖然我也覺得這個場景很合適,但讓我抱著一個男人還是很憋屈啊!”
耳後的芬格爾吼道。
這個時候必須用全力吼出來才能讓別人聽到。
百米高的海潮已經到了眼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了直升機,視野瞬間暗了下來,彷彿有一隻遮天蔽日的手掌從天而降。
濯託舉著雙手,半邊身體都傾斜到了機艙外。
直升機彷彿收到了更大的阻力,後部猛地下沉,看上去不用海嘯撞擊便能先一步墜毀。
“我我我我我我靠!元氣彈!!!”
芬格爾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藍色的光團。
濯雙臂託舉著它,颶風湧來不斷匯入其中,高強度的風壓令那裡發生了電離現象,正負電子偶爾匯聚了噼裡啪啦的電弧產生,這讓芬格爾一邊抱著他的同時,一邊又擔驚受怕地努力向後伸著脖子。
某個瞬間。
青藍色光團出現了破口,壓縮的狂風爭先恐後的湧了出去。
但在那之前,電離現象產生的粒子先一步衝出,它們的速度是光速,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瑩藍色的光柱,像是離子炮那樣的東西,實際上就是離子炮。
藍色的光柱瞬間洞穿了海潮,但那籃球大小的洞在百米狂潮前渺小的根本看不到一樣。
結果也是一樣,空洞很快被新的海水覆蓋。
隨後而至的才是螺旋狀的風柱。
失去了正負電子的風柱沒有任何顏色,但透過周圍空氣彷彿被突然蹂躪了一樣的效果,誰都能看到一道透明的風柱撞在了海潮上。
緊接著。
更加巨大的轟鳴聲。
激烈的海水彷彿有顆核彈在其中爆炸。
百米多高的海潮,被洞穿一個直徑超過一公里的巨大的洞。
洞的後方一覽無遺。
烏雲遮蔽的天空中,一道月光穿過射了下來。
芬格爾抬頭,只見天空仍舊是黑布一般的墨色,只是這條黑布開了道口子,彷彿有一把巨大的刀,從天的這邊,砍到了天的那邊。
刀砍過的地方,有星星,有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