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什麼人?不許動,這裡不許停車!聽……該死,是猛——”
砰——
“是猛鬼眾!警戒!警戒!”
噠噠噠噠噠——
咻~~boom!
本以為已經結束的戰爭,毫無徵兆地再次被開啟了。
“大人。”
黑風衣男人拉開門,深深鞠躬。
左手依舊扶著車門,退開足夠的距離,他腳下的雨水已經被染紅,右手還垂握著a-545,槍口殘留著白色的硝煙。
不止是他一個。
源氏重工門前的每一節臺階兩側,都立挺挺站著一位黑色風衣的男人,握著熱武器。
他們拱衛在兩旁,鮮紅的液體從玻璃門順著臺階、混雜著雨水一點點流下來,像是某位皇帝的登基大典。
風間琉璃身著鮮豔的紅色和服,從悍馬車內低頭站出來,站在雨中,再次仰望這棟看了多年的建築。
沒去看鞠躬的男人們。
他拾階而上,緩緩取下腰間那把很長很長的霓虹刀,隨腳將擋在路上的屍體踢到一邊,走進那扇被rpg炸碎的鋼化玻璃旋轉門。
身後的人密密麻麻快速跟上。
嗒嗒嗒踏踏……的腳步聲不絕於耳。
樓上,身後,身側,身前……到處都是。
砰——
砰砰——
等待大廳兩側的走廊有黑色西裝突然翻轉身體滾出來,抬頭就舉起手中槍械,對準了風間琉璃。
下一秒他的額頭就被洞穿,緊接著彈雨潑灑在他身上。
開槍的幾人快速回頭,繼續小跑搶在風間琉璃前面清理道路。
這個過程中,風間琉璃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
走在最前方的黑色風衣單手摁下電梯呼應按鍵,而後快捷地退開到一側。
電梯門緩緩開啟。
風間琉璃恰好走到門前。
他回頭,衝門外揮了揮手。
嗡嗡嗡……轟!
一輛重型水泥攪拌車似乎發生了交通事故,幾乎是以雨天的極限速度衝上兩米高的臺階,撞在了源氏重工的門框與玻璃牆上,進一步碎裂的鋼化玻璃落地窗發出噼裡啪啦的動靜,駕駛位的鐵皮嚴重變形,司機滿頭是血的昏在座位上。
近乎二十噸重的水泥一股腦地傾瀉下來,組成一面嶄新的牆壁。
這座大廈徹底變成了封閉的殺戮場。
……
叮——
電梯門開啟。
最靠近電梯的兩名黑色風衣衝出去,隨後暴雨的彈幕打在他們身上。
又一名黑色風衣跟上,他單手扶著其中一人尚未來得及倒下的屍體為掩體,狂笑著嘲諷電梯外埋伏的執行部幹員,因為他的另一隻手扛著rpg火箭彈。
咻——boom!
劇烈的爆炸於狹窄的封閉走廊內爆發,掀起的熱風連帶黑色風衣一起波及進去。
兩秒過後,熱浪減輕。
又幾名黑色風衣魚貫而出,有了落腳點的他們,迅速與黑色西裝展開又一波火拼。
……
叮——
風間琉璃的電梯門開啟。
他走出電梯,茶色的木屐踩在紅色的水窪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沉悶音。
十幾名黑色風衣正在拖行屍體,這些屍體原本堆積在殘破的走廊上,走廊本就狹窄,他們必須趕時間清理出道路讓那位大人暢通無阻。
還有幾十名黑色風衣各自散開,把守緊急逃生樓梯、另一側電梯、以及窗戶的位置……他們認為可能有人會選擇跳窗,即使這裡是二十二樓。
最後幾名揹著包裹的黑色風衣圍攏在一面鋼鐵巨物前,他們手持著已經接通電源的電鋸與便攜切割水槍,正在進行作業。
那是一面圓形的鈦合金門,神似某家銀行最機密的金庫保險門。
那扇門後面沒有堆積如山的金條,也沒有擺列成矩形長方體的鈔票,更不是什麼豪門貴族的存放倉庫。
那後面是輝夜姬,裡面是數百臺電子計算機箱連成矩陣的機房。
破門工作進展並不順利。
風間琉璃走到這裡的時候,水槍只切割出一條淺淺的溝壑。
至於電鋸……那東西根本派不上用場,就像是分割木頭的鋸條磨平也切不開鑽石一樣。
蹬蹬蹬!風間琉璃斜著身體,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保險門。
聲音厚重。
根本不像是一扇門,而是一面厚重的城防牆。
門內的人也幾乎聽不到敲門聲,之所以說是幾乎,自然是還是能聽到一點動靜的。
這種彷彿鄰居串門的敲門聲很詭異,誰都知道門外的客人攜帶著熱武器與炸藥,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這時候敲門已經太遲了,沒準又是在想什麼辦法開啟這扇門。
由不得他們不緊張,因為電鋸聲與水壓切割槍聲都停止了。
蹬蹬蹬!風間琉璃再次輕輕叩擊。
他好像真的是來上門拜訪那樣,為此特地盛裝出席。
“哥哥,我回來了~”
他甚至打了招呼。
“誰他孃的是你哥哥,混蛋的種可不會生出畜生!”
“不在家麼。”
門內的聲音很暴躁,也很沒禮貌。
當然,這也是情理之中。
風間琉璃並不惱怒,他反而看上去很失落。甚至有些可憐兮兮,像只蹲在家門前不給開門的小狗狗。
“哈哈哈,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雖然是個沒腦子的貨色,但老子這次難得聰明瞭一回。各位請回吧,這裡面沒你們要找的東西了。”
門內說的是‘沒有了’,而非‘沒有’。
黑色風衣們一邊冷笑一邊惱怒,在殺戮與暴虐的情緒支配下,有些人已經舉起了手中的自動步槍瞄準那扇門。但很快被身邊人一槍托砸在後腦勺上。
這麼近的距離,子彈的濺射可能傷到那位大人,他們可沒那麼蠢。
舉著水壓切割槍的人準備繼續發力,然而——
boom——!!!門內先一步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這扇門的防盜能力真的很優秀,即便是這樣使整棟樓都顫了一下的爆炸,保險門仍舊紋絲不動。
但隔音效果不怎麼好,不僅之前的說話聲傳了出來,這次的爆炸聲更是近在咫尺那般,震得每個人耳朵嗡嗡響。
更讓他們腦袋發矇的是‘裡面的人自爆了’,引爆了輝夜姬的機房。
他們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顯然就是奪取輝夜姬的控制權,擁有了輝夜姬他們就能繼續限制eva的行動,但現在一切泡湯了。
雖然不知道剛才喊話的那個人是誰,但他給自己的評價真的很對。
是個沒腦子的,摧毀了蛇岐八家幾十年的心血;但也算是難得聰明瞭一回,給他們將了軍,行動泡湯,沒有了輝夜姬的源氏重工,也就只不過是棟稍微高點的包公樓而已。
到了這一步。
源氏重工的攻防戰算是落下了帷幕,執行部全軍覆沒,但他們也沒失敗,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勝利,或者說,慘勝。因為猛鬼眾行動失敗了。
在此之前的半天裡,猛鬼眾藉助早就準備好的衝鋒舟與快艇等各種交通工具,在最快的時間內,以最小的代價摧毀了蛇岐八家各地方的有生力量。
隱藏在各大幫會中的精銳混血種來不及集合就被彈雨覆蓋了,市內的重要據點一一覆滅;關東支部背叛之後,蛇岐八家還擁有精銳的關西支部,但關西支部的車被人安裝了c4炸彈,在趕來東京的路上,那些跑車密集地爆炸,化為一片燦爛的煙火。
十幾天前,蛇岐八家大張旗鼓地對猛鬼眾宣戰,並且自以為一夜間拔出了猛鬼眾的全部釘子,只剩下清理工作。
無錯書吧卻想到形勢又在一天中逆轉,猛鬼眾彷彿早就預料到了這場海嘯,並且為此給他們準備好了葬禮。
到現在。
蛇岐八家最有力的武器——輝夜姬被毀,蛇岐八家徹底喪失了反擊的能力。
“大人,您的電話。”
好像一直有人在陰影裡凝視著這裡的一切,爆炸不過兩秒的時間,聯絡風間琉璃的電話就撥打過來,並且接通了送到他手邊。
風間琉璃臉色木然,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木然地低頭看著從門縫內滲出的血。
宇都宮濯:「要來吃碗拉麵嗎,我們都在這裡。」——昨日19:35,已讀。
風間琉璃:「非常樂意。」——昨日19:35,已讀。
…
宇都宮濯:「我們到了。」——昨日19:55,已讀。
風間琉璃:「我明白了。」——昨日19:55,已讀。
…
宇都宮濯:「面吃完了,其實味道一般。」——昨日,20:13,已讀。
風間琉璃:「非常抱歉。」——昨日,20:13,已讀。
宇都宮濯:「我才是……非常抱歉。」——昨日,20:14,已讀。
風間琉璃:「濯君說笑了。q般黑長直捂嘴笑.jpg」——昨日,20:14,已讀。
風間琉璃:「那有機會再見了,濯君。」——昨日,20:16,已讀。
宇都宮濯:「嗯,有機會再見。」——昨日,20:17,已讀。
接過手機發呆的風間琉璃關掉訊息介面,這才老神在在地接起那通電話。
“你在自責嗎稚女,我可不覺得你是這樣的人吶。”
沙沙的雨聲中隱藏著低沉的男聲。
雖然風間琉璃很討厭王將,也很討厭這個聲音,但王將的聲音並不難聽,王將的聲音滄桑而悅耳,就像一架古老的管風琴。
“你距離捕獲神只差一步,這種時候還有功夫來關注我?”
風間琉璃冷冷地說。
他其實也很想無悲無喜地講話,但做不到,就像是生理上的噁心,他對王將就是那樣。
“蛇岐八家已經失敗了,你哥哥肯定已經在聯絡密黨了吧?他和你一樣都還是個孩子啊稚女。”
“這不是很好麼,你的願望終於能夠實現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不過宮本家家主給了我一個意外,計劃出現了一些變故。”
“你的世界裡也有意外嗎?”
“誰能保證不會有意外呢,就算是神也做不到吧。有意外沒什麼,只要及時調整就好了。我派往紅井那邊的人都死了,但風魔家的人還在,還有你哥哥也在那裡。這不是很好麼,舞臺劇已經到了最後,你們終於能見面了。”
嘟嘟嘟——
風間琉璃結束通話了電話。
幾分鐘後。
風間琉璃木然地坐在直升機裡,默默地看著窗外。
今天的東京格外熱鬧。
明明這座城市已經死氣沉沉半個月了,就算是東京都最熱鬧的秋葉原與澀谷也是冷冷靜靜,可在昨日的那場海嘯過後,彷彿整個城市都活了過來。
每家每戶都抱著行禮走出家門,所有人都在逃離這座城市,東邊的人往地勢較高的西邊逃,西邊的人往城外逃,他們開著各式各樣的車,有的車頂上還駕著腳踏車或者橡皮艇。
連綿起來的車流像是一節節五顏六色的昆蟲,靜靜地趴在地上,時不時湧動一下。
所有想要逃離的人都被困在了路上,車流量早已遠遠超過道路設計的承載量,還有幾條重要的高架公路斷裂倒塌了。東京都有著世界上第一流的救災方案,但這不是什麼自然災害,這是一個遠遠超過人類想象的偉大生命要毀滅這座城市。它剛剛甦醒就已經表現出耶和華毀滅索多瑪時的偉大力量,不愧是被稱為“神”的存在。
每輛車都是一個舞臺,每個舞臺上都是一個家庭,各式各樣的家庭都在今天展現出來。
有的舞臺上,中產階級的父親駕駛汽車,母親坐在副駕駛座上,孩子坐在後排。父親急躁地摁著喇叭,母親轉過身柔聲細語地安慰孩子,哥哥把妹妹摟在懷裡,妹妹抱著心愛的玩具熊。
有的舞臺上只有年輕的小夫妻,女孩害怕地流著眼淚,把頭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一手攬著她的肩膀,一手死死地握著方向盤,兇狠地盯著前方,像是上了戰場的武士,他要保護自己的女人,但終究無能為力。
有的舞臺上是年邁的老夫婦,老婦人大概是在給遠在外地的孩子打電話,她的丈夫拿手帕給她輕輕地擦著眼淚,他們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他們的老式汽車在這種暴風雨中隨時可能熄火,他們的體力也很難支撐他們逃出這座城市。
最讓人吃驚的是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男孩,那顯然是個富裕家庭的孩子,衣著考究,開著一輛豪華車,他家的保姆們坐在後排。大概是父母外出把這個孩子交給保姆們照顧,但保姆們卻不會開車,關鍵時刻少爺跳上了父親的賓士車,大吼說上車。
就像千百個電視臺同時在眼前播放家庭劇,到了大結局的時候,所有的笑容和眼淚都那麼真實,絲毫不作假。
是啊。
大結局了。
所謂大結局,就是不會再有下一集的意思了,無論結果是悲劇還是喜劇,爛劇還是引人深思,都不會有機會看到後面的內容了,那就是結束。
風間琉璃默默收回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