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瘦玉!你看到的是幻覺!不要再看了!!”
柳篆飛奔而來,劇烈地搖晃何子萋的肩膀,企圖讓她清醒過來,然而根本無濟於事,何子萋呆愣地睜大雙眼,直直盯著前方的虛無,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在來的路上,柳篆已經發現這冰迷宮裡關著的都是神仙,但他不像何子萋那樣不知者無畏,他自始至終就沒想搭理這些所謂的神明。
因為他知道這些所謂的神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神仙要何子萋死,他柳篆醫術再高也於事無補,血不過止住了幾息,便又順著七竅滾滾流出。
滾燙的鮮血將他褐色的布衣染成深黑,柳篆心驚膽戰,一般人若是出血這麼多,怎麼著也逃不過一死了。
沒辦法,柳篆咬牙,幾針扎暈了她,左右看了看,瞧見司馬沂便是眼前一亮。
“你,過來,帶著她趕緊走!”柳篆連忙朝他招招手,“我不知道離這些東西太近會有什麼後果,咱們得快些走!”
司馬沂就跟沒聽見似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喂,你沒聽見嗎?”
柳篆皺緊眉頭,起身上前推了司馬沂一把,旋即難以置信地怔住了。
這……這東西不是人!
柳篆自小學醫,活人死人摸也摸了上萬遍,是不是人他一觸便知。
這東西表皮雖與常人無異,但——它是硬的!!
屍體都沒這麼硬!
這玩意是木頭做的吧?!!
不,不對,它就是個木偶!!何瘦玉竟然帶了個木偶到處走!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柳篆受到的刺激一個比一個大,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遇到這種絕望的場面,換作平時他早就當場暈眩了,但此刻,只有他才能破局,他必須要堅持住。
“冷靜,冷靜……”
柳篆深吸一口氣,粗暴地拉起司馬沂的雙臂,幾針下去固定住位置,接著將何子萋放到了司馬沂背上。
做完這一切,柳篆放下背上的竹簍,在瓶瓶罐罐中翻找一陣,最終拿出一個漆黑的罐子,掀開泥封。
“吱吱……”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尖尖的嘴巴,彷彿時刻在探索著未知的世界;圓溜溜的眼睛,閃爍著狡黠而靈動的光芒,在昏暗處也能洞察周圍的一切;灰色的皮毛,雖不華麗,卻有著一種質樸的生命力。
它們是地下游俠,暗夜行者,它們是深淵中的灰色閃電,是下水道的熒惑星。
鼠鼠大軍,啟動!
上百隻灰撲撲的小老鼠從罐子裡魚貫而出,在柳篆的指揮下聚集到司馬沂腳邊,慢慢地將人偶抬了起來。
數量龐大的老鼠組成了一張厚實的“鼠毯”,馱著司馬沂快速向前移動。
無錯書吧柳篆疾步走在前面,將青銅鈴舉到耳邊,手腕一抖,垂眸細聽。
“叮鈴……”
“叮鈴……叮鈴……”
“滋——”
“嘶籲!啊——呃——啊啊啊——呃——”
柳篆聽出來,這是驢叫。
先前他們將曲青萍的小毛驢拴在了古廟大殿的柱子上,他只要順著驢叫的聲音,就能找到出口。
但有一點讓他十分不解。他可以聽出,小毛驢的叫聲中充滿了激動與不安的情緒,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柳篆邊走,邊不住回頭觀察何子萋的情況。
遠離了先前的冰面,她七竅的血總算是流得慢了一些,但臉上盡失血色,是可怖的慘白,與未乾的血跡一對比,更顯駭人。
柳篆又去把了她的脈,不由吃了一驚,何子萋的脈象竟十分平穩,雖不說有力,但也是健康的。
他擰眉,這脈象平穩得有點蹊蹺,就好像……有人幫她穩住了心跳一樣。
這離奇的想象讓柳篆打了個冷顫,他深深地看向何子萋,這女子身上,存在太多未解之謎……
-
風雪當中,曲青萍焦灼地趕往古廟。
陷入瘋魔的楚無將黑水伸進古廟後,帶著懷中人便消失在了原地,曲青萍合理推測,他已經到了古廟之中。
但他的草泥馬還在古廟裡面!!
拜託了你們二位,殺神殺佛殺誰都好,就是別殺他的小毛驢!!
積雪與人膝齊,曲青萍根本跑不快,恨鐵不成鋼地捶了自已的腿兩下。
死腿,趕緊他媽跑啊!
曲青萍趕到古廟時,硃紅的廟門已然大開,裡面一片烏黑,門外沒有曹沖和柳篆的身影,想必這兩人定是進了古廟,那小毛驢應是也被他們帶了進去。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殷紅的鮮血從中汩汩流淌,直至漫入門外的雪地。
“……!”
曲青萍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濃郁的血腥味灌入鼻腔,他猛地嗆咳起來,踉蹌地跑進古廟。
藉著晦暗天光與白雪的映照,曲青萍勉強看清古廟裡的陳設。
這座堅冰築成的大殿中央空出一個大洞,那裡以前似乎放著什麼,如今卻不見了;同樣不見蹤影的還有楚無,他只在地上留下了沼澤般的黑泥。
一塊一塊的黑泥在幽藍的冰面上刻下黑洞般的烙印,那些黑泥在冰上蠕動著,漸漸形成了一個繁複的圓形圖樣。
那約莫是一個陣法,但曲青萍看不懂,他對這些向來一竅不通,只顧著找自已的小毛驢。
“草泥馬……草泥馬?”
“草泥馬你還好嗎?他孃的,曹衝把我驢拴哪了……”
他貼著牆鬼鬼祟祟地往裡走,突然大殿當中“轟隆”一聲,緊接著整座古廟都開始劇烈晃動起來,“咔嚓咔嚓”聲不絕如縷,那是冰面開裂的聲音!
佛降山上危機重重,誰知道這冰面之下的是什麼,楚無是怎麼敢的?!
曲青萍再顧不上那麼多,當即大喊道:“楚無你不要命了!曹衝他們還在裡面!你給我住手!!”
“咔嚓!嘩啦!咔嚓!嘩啦!”
曲青萍不見楚無的身影,然而冰面開裂的聲音如雷貫耳,他生怕何時自已腳下的冰面也毫無預兆地碎裂,但又不想放棄陪伴自已出生入死的草泥馬,一時進退兩難,臉色難看至極。
有那麼一瞬間,他忽而想起了何子萋之前說過的話。
“他可是妖啊,萬一他有壞心呢?”
楚無終究是妖,是個不可控因素,而且實力強大。這樣的人物若是突然失控暴走,沒有人能夠承擔這後果。
就好比此刻,他甚至連自已的性命都無法保證。
難道……他終究是錯了嗎?
昏暗之中,曲青萍孑然站在原地,只聽冰裂聲不斷,夾雜著門外的風雪呼嘯聲,人生二十四載,第一次品讀了無能為力的滋味。
“咔嚓!咣隆!”
曲青萍難得心裡藏著事,恰時前方冰面裂開,他一個沒留神,剎那間一腳踩空!
他心跳霎然漏了一拍,完了!
死楚無,黃泉路上我要你好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可怕的失重感並未產生,與此同時,一陣密密麻麻的聲音從他腳下傳來。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曲青萍只覺自已踩在了一層軟軟的棉花上,連忙撤步回來,心有餘悸地向下看去。
成群的老鼠你咬著我尾巴、我咬著它尾巴,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嚴絲合縫地堵在了冰窟窿上。
“……”
曲青萍人生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曲兄弟,你也太不小心了。”
柳篆平靜的聲音遠遠響起,其中似乎還帶著隱隱的自得,“若我沒有及時趕到,你可就難逃一死了。”
曲青萍轉頭看去,險些心臟驟停。
這才分別了兩個時辰不到,柳篆竟然渾身浴血,臉色亦是慘白無比。
而他身後更為恐怖,司馬沂如同殭屍僵硬地擺著動作,身上揹著血人一般的何子萋,兩個人站在一群灰撲撲的老鼠上,隨著老鼠的腳步平移過來。
曲青萍為了採訪奇人知曉異事,上過刀山下過火海,看到這一幕卻是轉頭就想跑。
你們這幫奇行種不要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