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萋被自已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
曲青萍在一旁不滿地嚷嚷:“你別燒書,燒點詞典字典什麼的,那種的厚實,耐燒……”
“你知道,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嗎?”何子萋抽不冷地打斷他。
曲青萍一頓,怪異地瞟了她一眼:“當然了,《仙魔嶺》裡的小妖怪嘛。”
“那林黛玉呢?”
“《豔紅亭》女主角啊。”
“哪個黛,哪個玉?”
曲青萍十分認真地想了想,鄭重答道:“木隸棣,金字旁的鈺。怎麼,你要考我這個?我可是品讀四大名著三十遍的男人!”
何子萋想起了什麼,心驚膽戰地翻開《玉門往事》。
「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形於色;素有大志,專好結交天下豪傑;生得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若塗脂;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姓劉,名輩,字懸德。」
何子萋長長舒了一口氣。
感謝盜版書。
不過以後取別名糊弄別人的時候,還是避開四大名著吧……
雖不知四伏大陸為何會有四大名著的盜版書,但此刻顯然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
何子萋從書山裡找出一本字典一本詞典丟到空地上,一把火將其燒了。
洞穴裡的溫度乍然回升,雖不說溫暖如春,卻也比方才好了不少。
曲青萍嘴上說著書中自有顏如玉和黃金屋,但火一生上,還是口嫌體正直地捱了過來,伸出手烤火,一下子就眉目舒展了。
何子萋還在翻閱四伏大陸版四大名著,看到裡面都是什麼“周芋”、“曹懆”、“史鄉芸”、“悟警”、“林沖”、“魯直什”,不禁也眉目舒展了起來。
再一看作者:曹雪梣,吳稱蒽,施奈俺,羅關仲。
很好。
這完全就是盜版書,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
雖然很想問問這些盜版作者都是什麼朝代的人,但曲青萍還是算了,容易露餡。還是到了馬僂城去問喬憶南吧,沒準她能知道。
她又翻起《玉門往事》,想找找司馬懿在這裡叫什麼。
司馬儀。
沒事了。
“那個,為了防止誤會,我先宣告一下,”何子萋淡定道,“那個聾啞人是叫司馬沂,三點水加一個斤,不是書裡的那個司馬儀。”
“噢,好的,”曲青萍從書山裡費力地抽出一個樸素的本子,用筆在上面塗塗改改,“那你和你亡夫的名字,我沒寫錯吧?”
“沒有,是對的。”
曲青萍如釋重負地撥出一口氣。
何子萋不解道:“你要是寫錯了會怎樣?”
“會遭天譴。”
何子萋:?
“你也看過我用風月鄉了,我也就不多隱瞞你了,”曲青萍無奈地攤手,“我是以筆桿子為生的,筆下千金重,我的神通也是由此得來,如果我寫了錯誤資訊並公之於眾,天道就會懲罰我。”
“天道怎麼懲罰你?”
曲青萍幽怨地看她一眼:“倒黴一整天,幹什麼都倒黴,走平地上都能摔一跤,但第二天就沒事了。”
“你別以為這是好玩的,你想想,若是有一天我被人追殺,正好那天我遭了天譴,那我是絕對逃不過一死的。”
何子萋點點頭表示理解。
“但你是如何得知,是天道在懲罰你?”
曲青萍無語:“不然還能是什麼?幽冥地府在懲罰我?”
地府森羅殿,聞人寓無端打了個噴嚏。
“孃的,是哪個痴兒在想本座……”
陽界,何子萋善解人意道:“那應該不是,地府的人還沒有那麼閒。”
正說著,一陣寒風颳過,險些將本就不大的火直接吹滅,何子萋急忙用手護著火苗,轉頭慫恿道:“再燒幾本書吧,火太小了。”
“啊?別吧,書中自有黃金屋……”
何子萋一本正經道:“錢不是萬能的。”
曲青萍也鏗鏘有力:“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何子萋:“……”
何子萋:“司馬沂,給我按住他。”
人偶司馬沂立即上前,修長的五指如鐵爪般桎梏住曲青萍的脖頸,另一手抓住曲青萍的兩個手腕,將人牢牢按在石壁上。
“喂……喂!你是正經人嗎?哪有你這麼按人的!”曲青萍連踢帶踹,然而怎麼掙扎都不管用,呼吸不暢憋的雙頰發紅,“我要喘不過氣了!你給我鬆開!!”
司馬沂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誰讓你不肯乖乖就範,敬酒不吃吃罰酒呀?”何子萋捂嘴咯咯地笑,笑得像個反派,“這《心書》是個什麼?怪厚實的,燒起來正好。”
“心書啊?我買來墊床腳的,你燒吧,那個我看不懂。”
何子萋饒有興致地問:“還有你看不懂的書?”
“這麼跟你說吧,但凡跟科舉有關的書目,我都看不懂,”曲青萍道,“這《心書》是枳寅國的科舉書目,我自然也看不懂。”
何子萋一聽這是科舉書目,頓時就不打算燒了。
她偷偷一揮手,《心書》便消失不見,轉而出現在了地府的錦囊中。
火光漸弱,她又趕忙翻了翻書堆,驀地注意到幾本封面花花綠綠的書,拿起來一看標題:
《青樓幻情錄》《弱水傳》《海棠舊事》《帝王家》。
她隨手拿起《海棠舊事》,沒有注意到曲青萍遙遙伸出的爾康手,翻開一看——
【“我竟不知嫂嫂兩年為人婦,卻更比那二八少女美豔卓絕,撩人心扉吶。”這仇桐一雙眼不轉睛,只看著殷海棠。海棠也把眼來偷睃仇桐,又低著頭但笑不語。
“大哥去了,就由小弟來伺候嫂嫂吧。”
只聽仇桐邪笑一聲,拂過海棠嬌美清麗的面容,撥開雲霧般輕柔的紗衣,彷彿撥雲見月,探向殷海棠皎白的玉……】
寡婦門前是非多。
像是被一種無形之物勾引了一般,何子萋又翻開了《弱水傳》。
【方若水見那雲際月明,忽而憶起遠隔天涯的師兄弟,當覺胸中憋悶,痛飲三口烈酒。蔣生亦吃了酒,只是醉意不及若水,醺醺然歪在桃花樹旁,眨著眼瞧她。
“此夜中秋月圓,當與親友團聚,可惜你我江湖中人,漂泊半生,親友早已隨風而去!”
蔣生不言,只舉酒觴,痴痴凝望著若水:“賞月,行樂便是。”
桃花落了滿地,月霜宛若凝在紅衣美人的眸光中,他仍舊痴痴地望著,隻字未提心事,歡喜卻要如滔滔江水將他兩葉扁舟淹沒,至死纏綿。正是:
紅塵少有痴情客,弱水三千飲一瓢。】
這本貌似還挺正常的,都是些兒女情長的戲碼,何子萋心想著,又往後隨手翻了幾頁。
【蔣生摳弄著……】
無錯書吧何子萋“啪”地合上書。
甚至還配了畫。
何子萋眼睛都直了——那什麼的四大名著是吧!!!
“咳嗯!咳咳咳咳咳咳!!”
曲青萍肺都要咳出來了,語氣略心虛:“那什麼,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幾本可不許燒啊,《帝王家》已經絕版了,懂什麼含金量吧?”
何子萋獰笑道:“那我就大發慈悲,這《帝王家》給你留下吧。”
說罷,她拿著另三本書,瞅著那火點點頭兒,往上一撂。
“就當你焚稿斷痴情了。”
“不要啊啊啊!!”
曲青萍猛然掙脫司馬沂,趕忙搶時,那紙沾火就著,如何能夠少待,早已烘烘的著了。
“……”
欲說話時,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兒,卻一字說不出,眼淚一似斷線珍珠一般。
何子萋見他實在傷心,正想說些什麼進行一番人文關懷,曲青萍卻一邊流淚,一邊哀哀慼戚地喃喃道:
“多情不渡苦命人,望斜月沉沉隔兩鄉,自古重樓舊閣多痴兒,怎奈煙花一夢斷人腸……”
“無常喚我歸泉路,我道塵緣未了不願去,奈何死生無情捉弄相思客,望君只見那雲掩初弦月,不知夢中夢弱水,恰似那鴛鴦成對雨成行……”
“美人燈下如海棠,千丈青絲半瀉引流光,可恨殷紅只為秋風誤,琵琶聲斷,血染長河,夜月求海棠,便如鳳求凰——”
何子萋扯扯唇角:“你連小黃文都背啊?”
“這是世間最高尚的藝術!情操!美好的回憶!我要把它們珍藏在腦海裡!你個粗人不會懂的!!”
曲青萍捏袖拭淚,悲痛欲絕,“我寧願你燒的是《四伏史》!”
何子萋啞然:“小黃書而已,下了山你再買回來不就行了?那《四伏史》你不是要留著保命嗎?”
曲青萍眼睛都失去了高光,沉默流淚半晌,猝不及防地拿出採訪記錄的本子:“你燒了我最愛的三本書,你要給我補償。”
“……你說,要什麼補償?”
“告訴我,你為什麼非要去山上尋死,”曲青萍眸色深沉,緊緊盯著何子萋的雙眼,“佛降山頂,究竟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