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之中,何子萋一邊輕哼著驅使人偶的歌謠,一邊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指南針。
藥童人偶眼神木呆呆地直視前方,乖乖跟在她身後,始終與她保持著兩步的距離,計算精巧得像個人機。
然而原本平靜的一幕,猝不及防被一個聲音打破。
“曹衝姑娘,總算找到你了!”
聲音驚起鳥雀,何子萋腳步一頓。
什麼鬼玩意??
她迷惑且驚恐地轉頭向右邊望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容,騎驢向她飛速奔來!
在那道騎驢身影后面,還有一個飛奔的黑衣人。
“曲青萍你個驢養的跑慢點會死嗎?!”
何子萋:“……”
電光石火之間,何子萋從懷中翻出一張大象形狀的白紙。
“節能模式關閉,出來吧,行者象!”
“咚!!!”
隨著一陣天崩地裂,刺目的白光閃過,一個龐然大物眨眼間出現在她面前,其面板堅厚,像柱子一樣的四肢和寬厚的腳掌穩穩支撐住龐大的身體。巨大的頭上長有蒲扇狀的大耳朵……
“自我介紹就不必了,上來吧,”大象俯下身子,充滿京味兒的口音再次登場,“喲,這次咋多了個人兒啊?”
“別見怪,這是我兒子,”何子萋拽著人偶吃力地爬上大象,“快往西邊跑,快!”
“行嘞!”大象轟隆起身。
“誒呀曹姑娘別跑啊,我不是惡人,我是江湖百曉生曲青萍你忘了嗎?!”
曲青萍騎驢在後面吭哧吭哧地追,連口氣都不帶喘的,“正所謂風起於青萍之末,止於草莽之間……”
楚無在後面聽得頭皮發麻:“你們再大點聲,鬱主就要過來了!!”
三人你追我趕風馳電掣跑了一路,響了一路的轟隆轟隆咚咚咚噠噠噠嗖嗖嗖,山搖地動水驚湍,想不引起別人注意都難。
身在遠處日帛村的郎月行面露憂色:“功名臺這是帶了多少人,陣仗這麼大……”
身在更遠處日帛村外的鬱主醍醐灌頂:“是何瘦玉!她在西邊,追!”
於是,一場馬拉松拉鋸戰開始了。
“話說曹衝姑娘你有沒有看最新一期的《秋窗日報》啊?”曲青萍駕著小毛驢邊追邊扯著嗓子採訪,“請問你有何感想嗎?”
何子萋坐在大象上頭也不回地喊:“劇情狗血!”
“啊?那都是你自已說的啊!”
“那也狗血!”
“請問還有別的感想嗎?”
“小小的也很可愛!”
“……”曲青萍簡直難以置信,還以為是風太大自已沒聽清,“你說什麼??”
何子萋回頭大喊:“寫的太少了不夠看!”
“還不是因為那天你畏罪潛逃了!”聞言曲青萍登時怒上心頭,不滿回擊,“請問你棄我而去後又發生了什麼?”
楚無在二人身後崩潰大叫:“鬱主追上來了你們能不能抓緊逃命啊——!”
何子萋突然沉默了。
曲青萍語調肅然:“曹衝姑娘,請不要回避我的問題!”
何子萋抓緊回想了一下先前應付曲青萍的說辭,驀然急中生智,徑直跳過了地府的經歷,斷章取義道:“我本欲出城,孰料被無情殿之人擄去了!”
“請詳說,”曲青萍拿出一個本子一支筆,兩眼放光地唰唰寫起來。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千篇一律的樹木從眼前飛速掠到身後,只留下余光中的虛幻殘影。
何子萋時刻留意著前方的路況,一部狗血大戲從她口中娓娓道來:“你也知無情殿八大長老,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那慧長老曾和鬱主有些過節,為了報復鬱主,便要拿我當人質。”
曲青萍邊奮筆疾書邊點頭:“嗯嗯,慧長老為人直率睚眥必報,是他的性子。那然後呢?”
“慧長老用了些手段,將我擄至日帛村,關了起來,”何子萋繪聲繪色道,“進了日帛村後我才發現,日帛村早已成了無情殿的老巢之一!慧長老和他的手下白雲歸為了求取長生不老,向村民下了屍毒,無限制地取用村民鮮血,使得日帛村哀聲遍野,生靈塗炭。”
“蒼天,這也太喪心病狂了!”曲青萍連連搖頭。
“不光如此,那兩個無恥的無情殿人還殺害了一直守護日帛村的守村人,他們為了隱瞞行蹤,特地在日帛村設下天幕,防止鬱主打擾他們的好事!”
“如此絕境,我與村民們原本已經絕望麻木,然而就在這危急存亡之時,日帛村來了一位善良的菩薩。”
何子萋的讚美之情溢於言表,“她一襲白衣,身登仙雲,為百姓識破了無情殿人的奸計,並且重傷了慧長老和白雲歸,我這才得以逃出來。”
曲青萍挑眉:“請問你和那位菩薩有過交集嗎?”
“自然有,”何子萋猝然一頓,像是電視劇播到一半突然蹦出來個VIP會員彈窗似的,邪惡地笑道,“但以下內容為付費劇情,您還沒有資格瀏覽!”
曲青萍差點從驢上摔下去,筆墨瞬間在紙上洇出來一個巨大的墨點,“請問如何付費?”
何子萋好商量道:“如果待會兒鬱主追上來了,你們倆得護我脫身啊。”
曲青萍直接:“楚無!幹掉鬱主!就現在!”
無錯書吧“要幹你幹!!”
楚無吼完這一句,腳步停頓,接著整個人向下沒入了地面的陰影中,決定暫時當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小影子。
下一刻,鬱主的車馬轉瞬踏過了這片陰影。
“瘦玉姑娘,別跑了,”鬱主獨自站在一輛金鐵打造的四馬戰車上,一手扶軾,語氣輕柔道,“饒是江湖盛名的青萍生,也保不住一個朝廷通緝犯。”
這句威脅語氣雖輕,卻如利箭般穿透空氣,精準地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威壓如同泰山壓頂,從無形之中乍露兇惡。
自穿越以來,何子萋還沒有見過鬱主真正出手的樣子。
鬱主雖沒有要殺她的意思,她也新學了不少保命手段,但她心知肚明,以她如今的實力絕對打不過鬱主,硬碰硬必死無疑。
更遑論,人,終究無法戰勝神明。
就像螞蟻,不可能踩死人類。
何子萋不禁有點焦躁不安,回頭問曲青萍:“你打得過鬱主嗎?”
這廝居然一點也不著急,還在本子上勾勾畫畫,聞言翻了個文雅的白眼:“你看我一介文弱書生,能打得過那不講理的兵嗎?”
何子萋面無表情:“那付費內容就不能觀看了哦。”
曲青萍原本瘋狂擺動的筆尖一頓。
他神色自然地收起紙筆,抬眸瞥了她一眼,那清澈的眸子此刻竟分外幽深,仿若那層瀟灑無羈的笑臉之下,深藏著多年行走江湖磨練出來的警銳與老辣。
身子一轉倒騎驢,曲青萍抽出腰間的青竹笛,斜斜橫在唇邊,邪肆一笑。
“捂上耳朵。”
下一瞬,淒厲笛聲響徹長林!
那笛聲哀婉尖利著實是不太動聽,似幽泉嗚咽,亦如孤鬼哀鳴,周遭空氣頓時一窒,連風都靜了一瞬。
一見曲青萍要開大,何子萋怕死,依言緊緊捂住耳朵,隨後便見鬱主身後的所有功名臺之人齊齊呆滯在原地,像是被攝了魂,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天。
“風月鄉,果然名不虛傳。”
鬱主譏諷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痴男怨女愛恨情仇,紙上風月固然引人入勝,只可惜,對我沒用。”
馬匹仍在奔跑,戰車不停,他左手穩穩扶住木軾,右手對準曲青萍張開手掌,修長潔白的五指宛若隔空抓住了他的腦袋。
“管你是什麼百曉生,還是什麼秋窗主編,”他微一歪頭,黑不見底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那道騎驢吹笛的身影,眼中迸發出嗜血的光芒,“擋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