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長老右邊的身子被扣押在石棺裡,連腦袋都被劈成了兩半,卻依舊能動彈,震得石棺咚咚作響。
她的左邊身子卻很安靜,仔細一看,那表情竟還有些欣慰和感激,應是守村人在控制著。
守村人似乎是嫌石棺太吵,左手一掌拍在石棺壁上,石棺立即沉寂下來。
“他還未死,小生要帶走他,借姑娘劍一用。”
說罷,郎月行側身,抬手拔出白雲歸身體裡的酹江月,揮臂一甩劍上血珠,在石棺蓋上唰唰刻下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鎮魂」。
石棺內頓時傳來一聲淒厲且持久的慘叫,但並非女聲,而是一個尖銳的男聲。
郎月行信手一招,那石棺便向他飛去,飛行中不斷變小,直至縮小成一個骨灰盒,最終穩穩落到他手中。
何子萋見狀正要上前,卻不料骨灰盒猝然在郎月行手中炸開,兩人皆是一愣,就在此刻,一縷白煙從破碎的骨灰盒洞隙嫋嫋飄出,剎那間閃出百里之遠!
陰戾的男聲響徹耳畔:“區區雕蟲小技,還想困住你爺爺我?!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
“無情殿向來有仇必報,爾等宵小乖乖等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郎月行臉色微變,一甩袍袖便追了過去。
“喂!我的劍……”
何子萋伸出爾康手。
郎月行的身影如同流星劃過天際。
“……”
何子萋伸出的手緩緩握成拳,她嘆了口氣,抬腳就要踏雲跟上。
電光石火之間,一隻沾著泥土的手斜斜殺出,抓著她的腳踝,將她從空中拽了下來。
“我艹!”
何子萋瞳孔驟縮,沒忍住大罵一聲,眼疾手快地召來竹鞘在地面上撐了一下,險之又險,總算是雙腳著地。
媽的,有老六!
她氣還沒喘勻,目露兇光扭頭看去,卻見守村人坐在棺材裡,睜著雙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何子萋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奈何竹中劍被郎月行搶劫了,她只好撿起一旁地上的二胡,警惕地抽出琴托里的匕首。
守村人見到她這舉動,空洞的眼神微動,嘴唇上下輕碰,牙齒髮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幾個模模糊糊的字眼彷彿從牙縫中擠出來。
“你……我……死……?”
何子萋背後寒毛都炸了起來:“你要我死?!”
守村人嘴巴不動了,張得圓圓的,似乎十分驚異,旋即著急地晃了晃雙手。
“不……不……”
她眉頭都撇成了個八字,一副很焦灼的樣子,天氣明明不熱,慧長老帶出來的冷霧也沒散,她額上卻冒出了無數汗珠。
“我……沒……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守村人突然雙手抱住頭,向天狂吼。
她的喊叫聲有幾分不明原因的惱怒,還有幾分悲意的哭腔,讓人平白覺得,她很無助,很憤恨。
何子萋被她嚇得往後連退幾步,將匕首橫在身前。
守村人怒吼完,就像是沒電關機一樣,倏地軟軟垂下頭,靠著棺材一動不動了。
彷彿暴風雨前的平靜……
何子萋踟躇著往前蹭了幾步,一手橫著竹鞘,一手舉著匕首,如臨大敵。
她躡手躡腳地走近守村人,到了冷霧邊上便停下腳步,抿了抿唇,顫巍巍地呼喊道:“你……你還好嗎?”
話音剛落,守村人好似被按下了開關,猛地睜開充斥著紅血絲的雙眼,“嗷”的一聲朝著何子萋撲了過來。
何子萋:?!!
她根本來不及抬起匕首防身,守村人那雙髒兮兮的手已經扣上她的雙肩,直接將她推倒在地。
何子萋跌坐在地上,驚愕地抬頭看著她,雙手被死死壓著,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嗬……嗬嗬……”
守村人粗喘著氣,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她的喉嚨裡發出驚駭的咕嚕咕嚕聲,口水順著嘴角滴落下來。
啊啊啊這人是變異了嗎!!
口水!口水不要落到我身上!!!!
何子萋很久沒有這般驚恐過了,拼了命地掙扎,試圖掙脫守村人的束縛。
然而,守村人的力量異常強大,她整個人都纏在何子萋身上,緊緊地按住她,讓她無法動彈,何子萋甚至覺得自已的肩膀傳來的危險的咔咔聲!
守村人空洞的眼睛盯著何子萋,突然低沉地呢喃道:“你是來救他們的……”
不等何子萋反應,守村人突然咆哮起來:“你是來救他們的!!對不對!!!你是來救他們的!!”
緊接著,她又俯首湊近過來,鼻尖聳動,好像在細嗅何子萋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有功德的味道……你和我是一樣的人……”
何子萋雖然驚恐,但所幸腦子還在場,一聽到“功德”,她立馬就聯想到了先前日帛村村民給予她的“信仰之力”。
守村人作為一村的守護靈,擁有信仰之力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但……
感覺日帛村的村民,對這守村人並不怎麼重視啊。
他們,真的信仰這位瘋瘋癲癲的守村人嗎?
守村人就清醒了兩句話,繼而又退化回了亂飆口水的瘋癲狀態,盯著何子萋直傻樂。
何子萋思來想去,問了一個衝擊力不算太大的問題:“方才我們打慧長老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幫我們?”
當時慧長老甫一脫離守村人的身子,便不再受郎月行控制,這就說明如果不是守村人在暗中幫他們,郎月行是做不到一招秒了慧長老的。
守村人還是能聽懂人話,迷迷瞪瞪地點了點頭。
“我們在醫館的時候,也是你在暗中相助?”
守村人聞言眼睛都亮了,再次點頭。
“為什麼?”何子萋注視著她,“你為什麼幫我們?”
“你……下雨……你們是好人……白……是壞人!!!”
守村人猝然激動起來,仰天長嘯:“他們都是壞人!!”
突然,何子萋感到一股熱氣從守村人體內湧出,傳遞到她的手上,她低頭一看旋即大驚失色,自已的手竟然開始冒煙!
緊接著,她的手臂上浮現出一道道神秘的符文,光芒四射,隔著衣服都能看見。
“我……不明白長生不老……是為何物……我只知道……我要保護他們……”
“我要撐不下去了……幫我……殺了那些壞人……救他們……幫我!!”
-
郎月行追著那縷飄渺的白煙,一路來到了東邊村口。
白煙似乎並不熟悉村子的地形,幾乎是在天上雲間到處亂竄,毫無規律,郎月行一點不見外,踏著竹中劍就御劍飛行起來。
兩人曲折婉轉繞了一路,直到村東口的上空,那白煙彷彿見了鬼般驀然停頓,緊接著一個急轉彎就栽進了郎月行懷裡。
郎月行:?
什麼東西就撞我身上了?
好小子,還知道投懷送抱了。
郎月行一展卷軸,尚未癒合的左手混著血抓住白霧,直接團吧團吧塞進了空白畫卷裡。
令人驚奇的是,那白霧自從投懷送抱以來,便一直在顫抖,連反抗都忘記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嚇破了膽。
什麼東西……能讓無情殿的長老級人物嚇得失去還手的能力……?
郎月行背起畫卷,緩緩低頭看去。
他巧妙地將自已藏在雲層之上,地面上的人,除非有一雙能夠穿透千里的眼睛,否則絕對發現不了他。
日帛村外守著一大批人,粗略望去應有百許人,衣著各樣,裝備齊全,五光十色,刀槍劍戟一個不落,鍋碗瓢盆樣樣都有。
站在最前面的,是個身著緗黃底白雲紋錦衫的貴公子,頭戴玉冠,劍眉星目,十分的丰神俊朗,十分的眼熟。
這人是枳寅國國師鬱主!!!
郎月行瞬間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慧長老會如此恐懼。
多年的通緝生涯早已讓他熟悉了各個國家的神學領袖,枳寅國的功名臺,自然也不例外。
無錯書吧雖然沒有和鬱主正面打過交道,但郎月行深知對方的實力深不可測,幾乎能夠與神明齊肩,有不少落花社的同僚都是栽在了他手上。
無情殿作為人界第一邪教,懸賞早已掛遍五湖四海,歷來最怕官家的神教派系,遇到鬱主就猶如老鼠遇見貓,也不足為奇。
郎月行不想招惹鬱主這等人物,轉身就要遁走,卻忽地想到了什麼,又轉身看了回去。
鬱主……應該是來找何姑娘的,畢竟他與何姑娘之間有如此多的愛恨情仇。
那他為何不進村?
那天幕,連鬱主都能攔住?
郎月行眸色深沉,不,以無情殿對官家派系的畏懼,興許那天幕,本意便是攔截功名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