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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何者為真

何子萋被這地獄一般的鮮血噴泉嚇得僵立了一瞬。

她怔怔地轉動眼珠,瞳孔顫抖地看向郎月行。

不是……

這哥們兒原來這麼猛啊???

臉長得跟個小綿羊似的,誰知道這尼瑪是個劊子手啊??

我本以為你是周郎,可殊不知你竟是張飛。

郎月行似是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帶著半身鮮血轉過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遞給何子萋。

“姑娘,擦擦吧,”他有點不好意思,“髒了姑娘的眼睛,恕罪。”

何子萋:“……”

這好像不只是髒了她眼睛的問題……

足有三四十米長的水墨長龍像個隨身特效一樣,盤旋在郎月行身側,時不時動一下,活靈活現的。

她來不及問無情殿和落花社是什麼,便聽郎月行嚴肅道:“姑娘小心,醫館裡還有活人的氣息,那老者只是一個幌子。”

就像是要應驗這句話似的,他話音剛落,一陣悠揚悅耳的三絃樂聲便從偏屋門後響起。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世間藥院~只愛大黃甘草賤~急急加工~更靠硫黃與鹿茸~”

“鹿茸吃了~卻恨世間涼藥少~冷熱平均~須是松根白茯苓~”

隨著這評彈般的唱詞,那蒼老的歌聲每唱到一味藥材,大堂藥櫃中,裝著那味藥材的小抽屜便支離破碎,無數密密麻麻的青褐色甲蟲如瀑布般從中傾斜而出!

“噠噠噠噠噠噠……”

這些甲蟲很像某些盜墓小說中描寫的“屍鱉”,不過是小孩手掌大小,但黑黢黢浪潮一樣洶湧過來,又可怕又噁心。

見此情景,何子萋膽子再大,也不由寒毛直豎,差點當場蹦到郎月行身上去。

她移形換影般閃現到郎月行背後,驚恐地盯著那些屍鱉,話音輕顫道:“這這這是什麼??”

郎月行執筆一揮,一道明光烈火剎那間旋繞而去,熾熱的火舌將數十隻甲蟲捲起灼燒,發出燒烤般“滋滋滋”的詭異聲音。

“此乃蟲中五大害之首,芥子魂蟲,”郎月行不斷揮筆,道道烈火猶如長刀斬落,所過之處片甲不留,“據說它們生於憂池,喜潮陰,食死人肉、生人魂,能夠藏身於芥子,千年不死不滅,但好在它們懼怕明火。”

一聽到怕火,何子萋就來勁了,她正欲站出來放火,卻忽而想起了什麼,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房屋擺設都是木頭做的,藥櫃裡也淨是草藥,若是放大火,豈不就是燃火自焚了?”

“正是如此。”

“那我去捉白雲歸,你且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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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何子萋猛地向後一擲酹江月,竹杖勢如狂風呼嘯,風馳電卷地穿破偏屋的木門,破開一個人高的大洞。

郎月行依舊揮灑筆墨抵擋蟲群,然而密匝匝的魂蟲越來越多,如洪水泥淖,逐漸淹沒了他的身影。

時間緊迫,何子萋衝進偏屋,環顧一週,卻愕然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只有一臺老舊的收音機,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迴圈播放著方才的評彈樂聲。

鬼使神差的,何子萋總有種預感,這收音機以後還派得上用場,她不想白白浪費了這現代科技產物,前後觀察一番,面色猝然慘白。

這收音機,沒有開關。

她心裡一激靈,學著自已姥姥的樣子,抬手用力拍了拍收音機,下一刻,電子滋滋聲便響起,打斷了樂聲。

取而代之的,悠揚的戲曲聲從中傳出。

聽到門外甲蟲的爬行聲不復之前喧囂,何子萋鬆了口氣,趁著無人拿出手機,點開簡訊。

【空山夜苔在哪?】

逐徊頃刻回信:【此處地底。】

隨後,他又像複製貼上一樣,傳送了一句之前說過的話。

【空山夜苔子時綻放,須亥時三刻前往。】

何子萋眉頭逐漸蹙起,她明白了逐徊的意思,這空山夜苔只在子時顯形,如果時間不對,就算是逐徊也找不到它。

偏屋已經沒了利用價值,她轉身返回大堂,本想給郎月行幫忙,然而還未出門,便驚駭地愣在原地。

郎月行那道清朗修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魂蟲幾乎無孔不入,就連天花板上也佈滿了墨色的海浪,彷彿昏暗的天幕,下一秒就要壓到她頭上。

何子萋控制著火焰,將地上的魂蟲清掃出一片空地,露出了地板上零碎的衣料。

那些布料散了一地,有白有藍,還有一頂熟悉的書生帽。

何子萋呆愣地看著這一切,瞳孔微微放大。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淒涼哀婉的戲曲聲從背後的收音機中如流水潺潺傳出,可何子萋已經無暇去聽那具體的唱詞了。

“郎月行……”

他、他是……死了嗎?

何子萋不敢相信她目光所及的一切,明明郎月行那麼神通廣大,甚至能做到七步登天,這樣的人,就這麼簡單地葬身於區區小蟲之口??

這怎麼可能呢??

“郎兄,你在嗎?”何子萋揚聲喊道,心中沒由來地慌亂,“你……你吱個聲啊?”

醫館裡只有芥子魂蟲爬動的噠噠聲,更顯得寂靜萬分。

不知何時,收音機裡的哀婉戲聲,又變成了女子呢喃哼出的歌聲。

“候館燈昏雨送涼,小樓人靜月侵床,多情卻被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

“金屋暖,玉爐香。春風都屬富家郎。西園何限相思樹,辛苦梅花候海棠……”

何子萋眉心一跳,瞬間抽劍回身,只聽金石碰撞發出冰冷的“砰”一聲,巨大的力道在兩人之間彈出,逼退她好幾步。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定睛看去,來者竟是方才門外的藥童。

這藥童馬尾高束,雙手握著一柄將近兩米長的頎長大刀,眸光冷若冰霜,絲毫不復之前的呆滯,也不再像藥童,而是像個手刃過上百人的殺手。

彷彿此時此刻,他才真正地活了過來。

兩人分開不過數秒,藥童很快又舉刀砍了過來,何子萋連忙抬劍對峙,兔起鶻落之間,兩人便鬥了有上百招,眼花繚亂,招招往死裡打,不分伯仲。

何子萋身上被刀鋒劃出不少傷口,猩紅的鮮血濺的到處都是;藥童自然也沒好到哪去,若非骨頭硬,險些被酹江月削下一整條手臂。

再一次刀劍相碰,何子萋一個用力震開了藥童,抽空質問道:“你們把郎月行弄到哪兒去了?”

藥童一言不發,身形一閃,再次揮刀衝向她。

何子萋側身躲開,手中長劍順勢一揮,削向藥童的手臂。後者手腕一翻,長刀竟然脫手飛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射何子萋胸口,何子萋大驚失色,連忙閃避,誰知長刀擦著她的衣襬飛過,釘在身後的牆上。

她剛回頭,忽見一把黃沙撒來,然而她往前一步是刀刃,往後一步有蟲群,進退兩難無處藏身,而就在此時,黃沙已至。

何子萋無法,只能盡全力克服慣性,迅速轉回身去,左眼不慎進了黃沙,瞬間如針扎般劇痛無比,流下一行血淚。

“多情卻被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

“西園何限相思樹……辛苦梅花候海棠……”

劇烈的痛楚讓何子萋愈發清醒,她喘息著,聽到嬌嬈幽婉的歌聲,逐漸地,品出了一絲不對。

好安靜……

甚至安靜到,空氣中只有歌聲,和她自已的呼吸聲。

藥童沒有呼吸,外面的村民也沒有動靜,沒有狗吠,沒有風聲,沒有郎月行,彷彿世間除了這家陳舊的醫館,什麼也沒有。

這不是真實的世界。

她被困住了!

藥童拔刀再次攻來,何子萋單手提劍擋住,另一手放暗器般甩出竹鞘,精準擊中了不停播放歌聲的收音機,將其橫穿,釘在桌上!

“春風都屬……噗嗤……滋……滋滋滋……”

隨著歌聲漸息,藥童的動作也緩慢了下來,像是發條轉盡的八音盒,長刀掉落在地,雙手垂下,低頭不動了。

“啪,啪,啪,啪……”

一下一下的鼓掌聲從藥童身後響起,白雲歸慢步走出來,目露讚許地看向何子萋。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勘破了我的幻境,小姑娘,功力不淺吶。”

自從她看到這收音機,便已經不知不覺地走進了白雲歸的陷阱。

包括她沒有第一時間破壞收音機、發現郎月行不見便驚慌失措等一系列反應在內,白雲歸始終在悄無聲息地影響著她的想法。

白雲歸擅長操控。

無論是操控傀儡(例如藥童)還是操控活物(例如芥子魂蟲),甚至是操控人心,他都百無禁忌。

但他操控的媒介是什麼?不同的音樂?

那麼,操控這一切的究竟是他,還是那臺收音機?

疑問接踵而至,何子萋面上卻仍不動聲色,只是沉默地盯著白雲歸,等待他的下文。

白雲歸也樂意自已唱獨角戲,自顧自地開始演講:“我很欣賞你,小姑娘,你有資格得到長生!來,加入我們無情殿吧,大道無情,萬物皆芻狗,不如化身大道,長存於此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