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萋心中波瀾面上盡不顯,只是平淡地換了個話題:“這一路上我始終有個想法,然而苦惱於無法找人驗證,不知大王可否幫我解答一二。”
聞人寓似是很感興趣:“說來聽聽。”
“對於逐徊與懸針天,功名臺給百姓的解釋是鬱主和花公子本源相同,甚至傳說中接花公子上天的鳥群,都是逐徊本體的形象。”
“所以我猜測,逐徊只有獲得信仰和擁護,才能有如今的實力。”
“不錯,”聞人寓微笑著點點頭,十分開心,“原來你想走這條路,很好,這是本座和花嶼不曾想到的,你又一次超出了本座的預料。”
何子萋蹙眉:“依您所見,我該走哪條路?”
“不久前追殺你的畢星陲,還有他同行幾人,他們使用的並非信仰之力,而是由自身職業或愛好衍化而出的信念,這亦是一種神通,而且比信仰之力更好獲取。”
何子萋瞬間聯想到了司府幻境中自已的二胡,靈光乍現:“你們是想讓我透過二胡獲得信念。”
聞人寓笑得一臉慈祥:“孺子可教也。”
何子萋張口還想問些什麼,聞人寓卻突然臉色一變,抬頭看向虛空:“不對,有人把你撿起來了。”
“?”
“莫慌,本座這就將你送回去,”聞人寓仍舊不動如山地穩坐龍椅,抬掌對準何子萋,一道紫光從中迸發,“下次託夢見。”
“等等我還有問題!”何子萋急道,“我的頭髮為何是白的?”
隨著紫光射入她眉心,何子萋的視線逐漸昏暗,精神也越來越恍惚,聞人寓的聲音不甚清晰地傳入耳畔。
無錯書吧“用你們的話……是同位素標記……”
何子萋:……
還他媽挺專業!
我還得謝謝您沒給我轉入個綠色熒光蛋白基因是不是?!!
你是真跟穿越者學習現代知識啊!
在如此哭笑不得的情緒下,何子萋睜開雙眼,發現自已正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
她緩緩支起身子坐起來,抬目環視,這是一間陳舊十足的臥房。
房間狹小而昏暗,屋頂的房樑上掛著蜘蛛網;窗戶由幾根木條簡單拼湊而成,糊著的窗紙破爛得不成樣子,微風透過縫隙吹進來,揚起地上的塵土。
身下的木板床上簡單地鋪著一層破舊的草蓆,草蓆多處磨損,露出了裡面泛黃的填充物,是幾件打著補丁的衣服。
床邊有個矮小的木櫃,櫃子上擺放著一盞油燈,燈芯已經燒得焦黑,微弱的燈光在昏暗的房間裡搖曳不定。
油燈?
何子萋一愣,舉目望去,天竟然已經黑了。
這你媽閻羅王給她託夢託了一整天啊?!晚上不睡白天睡,擱這兒晝夜顛倒呢?
何子萋活動了一下自已的四肢,頓覺一陣痠痛,估計是趴在地上的時間太長導致。
方才聞人寓說有人把她撿起來了,那人呢?
何子萋翻身想要下床,雙腳剛剛觸地,卻不想驟然失力,直接跌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進村前她從大象背上摔下來,膝蓋便被磕得鮮血淋漓,此時再一重擊,何子萋終於站不起來了,灰撲撲的地面也染上了殷紅的血跡。
“哎,姑娘沒事吧?”
屋外匆匆走來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看到何子萋跌坐在地,便脫下墨藍色的外袍裹在何子萋身上,隨後隔著外袍扶她起來,將她放在床上。
膝蓋上原本結了痂的傷口再度裂開,鮮血與灰塵交織著,攀附在近乎蒼白的雙腿上,像是無瑕白玉上刺眼的裂痕,觸目驚心。
何子萋疼得渾身直打顫,書生見狀又匆匆出去,少頃拿來一盆清水,一個小瓷瓶,和一疊細紗布。
他撩起長袍蹲在何子萋面前,用水瓢細緻地清洗何子萋傷口上的灰塵,將瓷瓶中的藥粉均勻撒上,隨後將紗布輕柔地纏在她的膝蓋上。
這人的手法熟稔且行雲流水,顯然是經常給人這樣包紮。
何子萋趁他給自已包紮,悄悄打量起這位年輕的書生。
此人身形修長,膚色是玉一樣的白皙,身著雪色長衫,墨髮盡束,頭戴書生帽,幾縷髮絲散落下來,更添幾分隨性。
他相貌並非濃墨重彩的英俊,卻十分乾淨端方,神清骨秀,瑩瑩溫潤,大有“秋水為神玉為骨,神仙中人不易得”之感。
雖然但是,好像寧採臣……
“姑娘,你這傷已經生瘍了,最好靜養,否則容易落痕。”
書生幫她把腿挪到床上,隨後便將水盆拿走,出了屋門。
何子萋呆呆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書生再次出現時,手裡端著一碗白粥,他穩穩地坐在床沿,用勺子舀了舀粥,而後遞給何子萋。
粥碗溫熱,卻一點也不燙手。
一天未曾進食,何子萋其實已經很餓了,但她不能確定這碗粥是否無毒,她在等逐徊的簡訊。
約莫是看何子萋始終不語,書生率先開口道:“今夜小生回到家中時,見到姑娘一人暈倒在小生家門口,並且院子的門閂也被人破壞了……”
何子萋尷尬地瞟了他一眼,見書生一直望著自已,便又垂下眸子凝視白粥。
“我本以為這附近的房屋都無人居住,”何子萋訥訥道,“當時情況緊急,我不得不找個能夠遮蔽風雨的地方,弄壞你家的門,實屬無奈之舉,對不住。”
書生溫和地莞爾:“無妨,說來慚愧,這間屋子也並非是小生的,小生只是借宿幾日。”
說著他倏然伸手摸了摸粥碗,細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粥有些涼了,小生去幫姑娘換一碗。”
何子萋彷彿這才回過神來,逐徊這個時候都沒信,估計是粥沒毒,可以放心喝。
“不必了,我這就喝。”
她連勺子都沒用,直接端著碗一飲而盡,最後還拿勺子刮乾淨粘在碗底的米粒,盡數送進嘴裡。
書生不禁怔愣,失笑道:“伙房裡還有粥,姑娘彆著急。”
“那請再來一碗,多謝。”
何子萋把碗遞過去,不好意思地訕笑了一下。
她是真的餓了。
書生拿著碗走後,何子萋火急火燎地掏出手機,點開簡訊,逐徊只給她發了一條資訊。
【你不必知曉。】
這是回覆她之前問逐徊為什麼知道白神醫會法術。
還挺高冷。
何子萋收起手機,轉目又打量起披在自已身上的外袍,這衣裳不論質地還是做工都可稱上等,摸起來和司懷玠那身衣服的質感相差不大。
雖然司懷玠的衣服她只摸過一次,但那個手感她目前還沒有忘記。
這書生居然是個有錢人,真人不露相啊。
這時書生又端著碗回來,趁何子萋喝粥的時間,他又聊天似的說道:“聽姑娘的口音,不像日帛村本土人。”
何子萋愣了愣,把話拋了回去:“聽口音,公子也不像本土人。”
“嗯,小生只是途經此地,並非枳寅國人,”書生倒是直言不諱,“不知姑娘是否覺得,此地很怪?”
“是很怪,”何子萋點頭,“黑黍怪,旱災怪,那神醫更怪。”
“小生便是因為這些怪異,才選擇借宿於此,”書生似乎想起了什麼,驀地哂笑了一下。
“忘了介紹,小生郎月行,江湖諢名‘畫皮客’,乃一雲遊散修,四海為家。”
“何姑娘若是不介意,暫時在小生家中養傷也無妨,功名臺的追捕不顧慮尋常百姓,一旦他們發現了你,整個日帛村恐怕都要罹難。”
聞言何子萋瞳孔驟縮——這人一早就清楚她的身份。
儘管如此,他依然把她救了起來,不僅給她包紮,還給她飯吃……
她早就看透了,在這個世界裡,除了自已的老鄉喬憶南,其餘向她表露出善意的人,要麼是對她有所圖謀,要麼是還未發現她的身份。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