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寓重新直視何子萋，滄青色的眼眸中閃過一道詫異。

“在你之前，本座見過很多和你一樣的界外之人，”他直言坦白了，“幾乎沒有人會問這個問題。”

何子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恕我冒昧，敢問在我之前過來的那些人，都是多大年紀？”

“……都有。”

“耄耋之年的也有？”何子萋挑眉。

“自然有。”

“比我小的也有？”

“也有，”聞人寓篤定道。

何子萋見聞人寓的表情不像撒謊，心下便有了答案：“您是如何知道那些界外之人的年紀的？”

不等他狡辯，她便直接詐道：“我們這些界外之人，都是您召過來的吧，畢竟您是冥尊，掌管著生死，說不準我們在原生世界的死亡，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呢？”

聞人寓瞳孔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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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答案儘管十分悲傷，但何子萋仍舊說道：“讓我猜猜……我的毒藥，是喬憶南——不，是你們眼中的喬心容，對不對？”

“你故意讓她成為全家寵愛的喬心容，讓她愛上這個世界，然後你再打著‘救世’的名號出現，這樣我們就會乖乖聽你的話，照你說的做。”

“這是一場天大的陽謀。”

聞人寓緩慢地鼓起掌。

“你很聰明，”聽了這一番酣暢淋漓的推理，聞人寓仍然穩若泰山，“你的那位友人，確實是本座故意為之。”

“但你們的死亡並非本座所為，本座只是將你們的魂魄拉了過來而已。命數，不是本座所能涉足的。”

“不過本座很驚訝，你會將這些說出來，”聞人寓囅然而笑，“年輕人，膽子就是大。”

何子萋皮笑肉不笑：“過獎。”

其實有一點何子萋沒說。

聞人寓的目的，恐怕只是奪回“柳將軍”，那個被扣押在天庭的神器。

他與天庭的合作，從最初開始目的就不純。

何子萋和喬憶南，兩個平平無奇的凡人，註定只是他用來虛與委蛇的棋子，墊腳石，充數的炮灰。

就像小妾何瘦玉在司府的宴會上，只能在臺上奏樂，而不能坐在桌前與人談笑。

“我把我的推測告訴您，也是不想讓您費心猜忌，平白浪費精力，”何子萋臉上堆笑，“您都把我二人架在這兒了，我們也只能聽您的，不是嗎？”

聞人寓多看了她一眼，突然無緣無故地說：“本座召魂前來，皆是經過精挑細選，最初心急，只覺越老越好，老人有經驗、懂世故，孰料這人越精，就越不會與人合作，沒有一絲真誠信任可言。”

“本座又選了些三四十歲的魂魄，聰明的，和老人無異；愚笨的，連人話都聽不懂，乖則乖矣，但很不好用。”

“後來花嶼建議本座選十六至二十二歲的魂魄，只挑聰明的，說是因為這些人接觸的險惡還不夠多，心中尚存大義，而心智已近成熟，很好溝通。”

何子萋難得無語。

這個花亦真……小說動漫看多了吧？真高中生大學生拯救世界啊？？

還心中尚存大義，你直接說中二之魂尚存也不是不可以。

因為沒有接觸社會險惡，所以對陽奉陰違等技能並不熟練，既聽得懂人話又能乖乖照做，的確是加以利用的不二人選。

這算盤打的是真響啊。

可惜聞人寓沒算到，只要是人，就會有腦子。

特別他挑的還是“聰明人”。

都是聰明人了，還會乖乖聽他呦五呵六嗎？

“至於本座為何選擇了你，一是因為你和你友人一同死了，二是因為花嶼看中了你的命格。”

何子萋非常好奇：“我是什麼命格？”

“天機不可洩露，”聞人寓搖頭，“不過可以告訴你，是個好命格。”

何子萋嘴角剛揚起一秒，便聽聞人寓又說：“但你有命無運。”

“……”

其實不用說她也知道。

“呵呵呵，你很聰明，還有個可以援助你的夥伴，所以你的運氣也不會那麼差，”聞人寓一揮手，兩個錦囊便出現在他手上，“這是你的東西吧？”

何子萋目露警惕：“是。”

“那就先放在地府吧，本座替你保管。”

“……”

連談判這一步都省了嗎！！

“你一定很好奇本座這樣做的原因，”聞人寓貌似很享受這種掌握他人情緒的感覺，勾唇笑道，“顯而易見，你太聰明瞭，本座怕你反水。”

言已至此，何子萋也不欲再爭辯，只是說：“裡面都是我要用的東西，你把它們收走，我在四伏大陸很難生存下去。”

“放心，在你真正需要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會出現，”聞人寓眯眼笑了起來，“就像調雨令一樣。”

何子萋這才面色稍霽。

沒想到這老陰比還挺好心，這樣一來，就不用提防錦囊被人偷走了。

就怕他話裡有坑……

何子萋閉了閉眼，問道：“事到如今，您還未告訴我，我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聞人寓挑眉：“本座以為你知道。”

“草民愚昧，”何子萋攤手。

“你只需要聽從逐徊的指揮，同時拒絕懸針天的引誘。目前來看，逐徊還未察覺本座，你不透露自已與地府有關聯即可。”

“若有變動，本座會派人接應你，或直接託夢於你，”聞人寓似笑非笑，說出的內容讓何子萋心頭一跳，“本座始終在看著你。”

何子萋有些惡寒，強行終止了這個話題，“我曾聽人說，畫戟城有整片地消失的情況，是不是您在操作？”

聞人寓搖搖頭：“是天庭在調換懸針天的臥底。”

何子萋瞬間瞭然：“所以何瘦玉被我替代，是因為她隸屬懸針天？”

“不，準確來說，是懸針天汙染了她的神智，而她又汙染了葛平一家，若非天庭及時清道，汙染範圍還會擴大。”

“被懸針天汙染的症狀是什麼？”

“先是性情大變，變得惡毒、狡詐、喪失人性，而後會向他人傳播《真法》，只要徹底理解了《真法》，也就成了懸針天的一員。”

何子萋臉色微變：“那枳寅國的天子將《真法》設為科舉典籍是……”

“他也是懸針天的一員，”聞人寓好像有些無奈，“懸針天的首領也不是傻子，早就滲透進皇室之中了。”

何子萋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了什麼，問道：“被懸針天汙染的人，救的回來嗎？”

“救的回來，”聞人寓又篤定了，“身死道消後，三魂分裂入天地，七魄盡散，方可迴歸本真。”

……那就是救不回來了。

把《真法》列為科舉教材，豈不是整個枳寅國裡有文化的人，都是懸針天的潛在成員？

而平民百姓不曾讀書者，又要遭受功名臺的擺佈，和天庭地府的分離骨肉之痛。

這只是枳寅國而已，其他國度是什麼狀況，還尚未可知。

神明們不懂人間的悲歡炎涼，祂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殊不知，在一瞬間，會有多少百姓因之喪命。

何子萋無端想到了高考後朋友圈裡的一句話——沒有人永遠在高三，但永遠會有人在高三。

世界或許也是如此。

沒有人會永遠深陷痛苦，但永遠會有人在陷入痛苦。

花亦真有句話說對了，像她這種十七八歲的人，心中確實尚存大義。

只要有機會、有能力改變這一切，能夠減少世間之痛苦，她就一定會去做，這是一場屬於人類的自我救贖。

縱使她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