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傾盆而下。
何子萋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蜷縮在大象耳朵底下躲雨,目不轉睛地觀察畢星陲的反應。
只見那男人淋了血雨,卻只是眉頭皺了一下,伸手往頭上一抓,一個碩大的瓷碗驀然出現在他頭頂三寸處,替他擋下了所有血雨。
緊接著,他信手一揮,數十枚瓷片向何子萋飛速射來。
然而瓷片還未近何子萋的身,便被雪花大小的血雨啪啦啪啦打掉,飛旋著插在地面。
見到這一幕,何子萋懸著的心放下了一些,這才有功夫開嘲諷:“這就是你說的不想傷我?”
畢星陲的臉色也不好看,他腳下踏著兩個瓷片做的風火輪,邊風馳電掣地追趕邊喊道:“若你不反抗,我自然不會傷你。”
何子萋原封不動地回懟過去:“若你不拿暗器射我,我也不會反抗。”
“這純屬無奈之舉!”
“抱歉,我也很無奈,我想活著!”
話音未落,何子萋猛地將竹鞘擲向畢星陲,後者瞳孔驟縮,連忙向旁側躲閃,孰料何子萋的目標並非是他,而是他頭上的瓷碗。
竹鞘攜雷霆之勢飛旋而來,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瞬間擊碎瓷碗。
“啪!”
碗中盛著的血水乍然爆開,盡數落在畢星陲頭上,將其澆成一個血人。
“啊啊啊啊!!!”
畢星陲突然慘叫出聲。
何子萋有些不解——剛才這人淋雨也沒什麼事,怎麼現在給他澆了個大的,就突發惡疾了?
趁著畢星陲突發惡疾的時間,兩人拉開了很大一段距離,何子萋回頭看去,前方不遠處竟然有一個小村子。
在不清楚血雨的具體效果之前,何子萋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亂用,而血雨的攻擊範圍她也目測過了,大概是以她為中心的方圓一百多平米,並不算很大。
何子萋在心中計算好距離,就停下來好好觀察畢星陲的反應。
這並不是她作死,而是畢星陲看上去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此時畢星陲的衣物早已被不知是誰的鮮血染紅,溼漉漉地貼在身上,與被烈火灼燒出的傷口粘連在一起。
他連簡單的站立都很難做到,只能無助地跪坐在地,身下形成了一灘暗紅色的血泊,在地上蔓延開來;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絕望,雙眼睜大,嘴唇蒼白,不時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彷彿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何子萋還注意到,他的雙手時而無目的地胡亂地揮舞,時而又緊緊抱住腦袋,似乎頭痛欲裂,精神還有些錯亂。
結合幻境中灞波兒奔提到,血雨會傷害陰魂的魂魄……
何子萋合理推測,血雨的原理應該是抽空對方的陽氣,使其陰大於陽,以便攻擊生人的神魂。
而這一過程,需要被攻擊方淋到大量的血雨,這就說明如果不加以輔助(例如可以積攢血雨的瓷碗),這個技能的前搖會非常漫長……
怎麼又好用又雞肋的?
在她推理的這段時間,畢星陲已經癱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一動不動,何子萋距離他太遠,無法判斷他究竟是生是死。
唉,也是個可憐的打工人啊。
何子萋搖了搖頭,向前一擲竹中劍,劍鋒正好穿進畢星陲的胸膛,白刀進,紅刀出。
就讓他死得不那麼痛苦吧,這也算是她的仁慈了。
何子萋收了劍,召出止雨令停了雨,駕駛著大象向不遠處的村子行去。
“行者,你待會兒在村口等一會兒,我進去看看有沒有賣衣服和染髮劑的,很快就出來。”
“用不著這麼麻煩,”大象甩了甩鼻子,“你說,開啟節能模式。”
何子萋雖然疑惑,但還是跟著開口:“開啟節能模式……我艹!!”
大象驟然消失,何子萋緊接其後摔倒在地,她這一摔毫無防備,要不是反應快,少不了要啃一嘴泥。
但儘管她反應快,自已的四肢也多多少少掛了點彩,特別是膝蓋,堪稱血呼流啦,慘不忍睹,好在她身子還算結實,沒有骨折。
扭頭瞧去,方才大象站立的地面上躺著一張大象形狀的白紙,只有巴掌大小,摸起來的觸感,應該是由紙錢剪的。
……合著這節能模式,就是打回原形啊?
不過不得不說,還挺方便的,至少不用帶著個龐然大物東躲西藏了。
何子萋將大象紙錢收進衣襟,站起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撐著酹江月踉踉蹌蹌地向小村莊走去。
無錯書吧這是一座安靜的小村莊,街道狹窄而曲折,兩旁是錯落有致的木頭房屋,屋頂覆蓋著墨色的瓦片。陽光灑在石板路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但不幸的是,這裡正在遭遇旱災,入眼所及,土地乾涸,裂出一道道縫隙,猶如龜殼。大半的田地都是荒蕪一片,莊稼枯黃乾癟,毫無生機。
何子萋知道,為什麼這座村莊如此寂靜了。
換句話說,這不是寂靜,而是死寂……
村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何子萋往院子裡探頭望去,裡面的陳設也都落滿灰塵;不過這只是村莊的外部,不知內部是否也是這樣。
“咦?”
何子萋看著前方熙熙攘攘的長隊,不禁瞠目結舌。
好傢伙,原來人都在這兒呢。
什麼大明星啊,還整萬人空巷這一出。
可是不對啊,剛才她路過的院子的確不像近日有人居住過的樣子,這些村民,應該是從村莊中心過來的。
可是究竟是什麼東西,會讓這些住在村中心的人大老遠跑過來?
何子萋拍了拍站在隊伍最後面的路人。
挎著竹編籃子的中年婦女回頭看向何子萋,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目光怪異地上下打量起她。
“什麼事?”
何子萋靦腆笑:“大嬸,我自外鄉而來,在此地歇個腳,見這長隊不知是怎麼回事,心有好奇,特來一問。”
沒想到這滿身傷的乞丐姑娘說起話來還文鄒鄒的,大嬸不由高看她一眼,如實答道:“我們在等著看病。”
“看病?”這下輪到何子萋詫異了,“您這不像生了病的呀?”
“……你是外鄉人,自然不知隱情,”大嬸嘆了口氣,“你今日來看,見是這樣一片荒田,但其實就在去年,我們還在種植作物。”
“什麼作物?”
“是一種黑黍,那些外鄉人只是因為它們長得像人頭,就管它們叫人頭黍……”
何子萋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呵呵呵,你怕個什麼?沒看如今已經不種了嗎?”婦人冷笑,“不過那種黑黍的確不是什麼好玩意兒,吃了得病。”
“什麼病?”
“聽那神醫說,是一種肝脾病,如若不服藥,恐怕要肝腸寸斷。”
何子萋又往後退了幾步。
“你躲什麼?這病得吃了黑黍才能染上,光是說話得不了病,”婦人翻了個大白眼,“咱日帛村命不該絕,這不,今年年初就來了神醫。”
“日薄村?”何子萋眼角抽搐,“日薄西山那個日薄嗎?”
“去你媽的,是玉帛的帛!”婦人差點伸手抽她,“你這小丫頭片子認不認字啊就瞎說!”
何子萋心說我當然認字,我不光認識漢字,外國字我都認識。
婦人沒管這個小插曲,繼續講道:“那神醫來了之後,就嚴行禁止我們種植黑黍,我們最初都不聽他的,他一個臭外鄉的,說不讓種就不讓種?他誰啊他?”
“直到後來,神醫剖開了一個死了的小姑娘的肚子,那裡面肝脾和腸子都黑了,我們才知道自已一直在吃毒藥!”
何子萋問:“有沒有可能是黑黍掉色了?”
婦人用看守村人的眼神看她:“黑黍煮熟了是白色的。”
“……哦,好吧,您繼續。”
“我們得知黑黍有毒後,連忙拔除了田裡所有的黑黍,而後去隔壁的畫戟城買粟米和種子,誰知道這種子還沒種下去,突然就大旱哩!”
“一連十日不曾下雨,村長這才明悟,帶著我們全村人去拜觀音,結果……什麼觀音?什麼菩薩?呵,屁用沒有!”
這大媽還是個無神論者。
“這下可好了,毒是沒有了,但也沒水喝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很快就有個獵戶發現村西有片湖,水還算清澈,可以飲用。”
何子萋狐疑:“這麼巧?”
“巧是巧,但我們能怎麼辦?渴也是渴死,還不如放手一搏,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大媽還挺勵志的。
“於是我們舉村向西搬遷,這邊就空了下來,不過神醫倒是一直住在這邊,所以我們看病只能過來。”
何子萋還是不解:“那肝脾病必須要天天就診嗎?你們排這麼長的隊看病,就沒有自已的事要做嗎?”
“……我們當然有自已的事,但那醫館戌時過後就不能進了,醫館夥計算好了,我這個位置就是最後一個,我要是走了,有人替上來,我今天就看不成病了。”
何子萋換算了一下,古代的戌時也就是晚上七點而已,誰家開店晚上七點就關門啊!
“為何戌時過後就不能進了?”何子萋問。
婦人的眼神忽地諱莫如深了起來,她壓低了嗓音道:“這是個怪事。”
“就在幾個月前,入春之前,彼時就診沒有忌諱,隊伍排到了深夜,最後那幾人急著進去看病,可進去了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據打更人說,那幾人進去後,醫館裡寂靜無聲,跟裡面一個人都沒有似的,只有蠟燭還在亮著,桌上還留著未寫完的藥方,簡直怪得很!”
“再後來這種事情又發生了幾次,大家就說好了,戌時過後不得進入醫館,入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