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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人間一夢(五)

當晚,司府宴廳。

司老爺高坐上座,左側為司夫人及眾小娘,右側依次為司懷玠、司懷微,奇怪的是,司二公子並未在其中。

何子萋身著緋紅衣裙,布料輕薄飄逸,柔軟舒適,襯她纖細脖頸愈發雪白,丹唇愈發嫣紅。

紅紗披帛搭在臂間,肩若削成,素腰盈盈一握,一頭如瀑青絲被白玉簪綰起,幾縷烏髮自額間垂下,飄渺秀麗,不似人間客。

她手持二胡,與其餘奏樂者和六七位舞女靜靜在宴廳門外等候。

不過多時,只聽屋中郝伯的聲音響起:“奏樂!”

何子萋跟著眾舞女翩翩而入,找到位置坐好,隨著零星琵琶聲脆響,笙笛管簫齊鳴,她亦蕩起琴弓,哀婉動人的旋律加入其中。

舞女們舞姿曼妙婉約,一舉一動自成風韻,輕揮長袖,帶來縷縷清風與旖旎曖昧的香氣。

何子萋抽空目移臺下,並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身上,女眷大多在交頭接耳,許是在蛐蛐別人,而在場三位男主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那些視線猶如附骨之蛆,緊緊地粘在自已身上,但何子萋享受這樣的時刻,因為它們很快就要不復存在了。

當命運徹底掌握在自已手裡的時候,螻蟻覬覦的目光就會變得可笑,且不值一提。

一曲畢,稀疏而熱烈的掌聲響起。

何子萋在掌聲中站起來,整理衣袖,慢條斯理地欠了欠身。

“為慶祝老爺順利回府,奴婢特向專人學了個戲法,想著今日耍了來取樂,還請老爺夫人公子們一觀。”

司老爺賞過歌舞喝了酒,本就醺醺然忘乎所以,聽了這話更是笑逐顏開,拍掌道:“好啊!瘦玉有心了,甚得我意啊!”

何子萋嫵媚一笑,步伐輕盈如紅蝶般躍過眾人,最終在院中站定。

皎白的月光被樹蔭遮擋二三,明明滅滅的光映在何子萋的臉上,將那張穠纖婉麗的少女面龐顯得斑駁陸離,紅衣之下,半如厲鬼,半似神仙。

司老爺攜眾人到院中,只見她高舉兩枚血紅色令牌,口中喊道:

“雨來!”

“……雨來來!”

話音剛落,天邊倏然閃過一道赤色游龍,數息過後,滾滾雷聲由遠及近,如萬馬奔騰向人世間撲來。剎那間,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空中炸裂,彷彿要撕裂山河。

何子萋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蒼白的油紙傘,“唰”地撐開,下一刻,血雨傾盆而下。

血紅色的雨絲如同連綿不絕的紅線,觸及肌膚便燒出一塊黑洞,男男女女的驚叫哀嚎此起彼伏地傳響,沒過多久便平息下來。

深紅色漸漸漫上天空,細密的雨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層血紅色的薄紗,籠罩著整個世界。

雨滴落在大地上,濺起一片片血色水花;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息,司府中亭臺樓閣被染上了鮮紅的色彩,窗戶上流淌著血水,一切事物皆浸透在血色之中。

“紅色的雨……”

“這……這是血雨嗎?”

“血雨?!”

“外面是不是死人了?我剛才聽到了慘叫聲。”

“好可怕……她在殺人嗎?”

司懷玠眉頭緊鎖,語氣凝重道:“天降異象,這真的只是戲法嗎?”

“管它是不是戲法,只要是瘦玉變的,我就喜歡,”司懷微舉著酒杯歪在他身側,酒意渲染的紅暈染上雙頰與眼尾,兩目亮如明鏡,“我想,哥哥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呵,都魂飛魄散了還想著女人,若真是這樣,司懷茗也是無可救藥了,”司懷玠冷嘲道。

“果然是你殺了哥哥,”司懷微眯起眼,眸光危險,“在生死之事上,我們雙生子都是心有靈犀的。”

“……你強詞奪理,我百口莫辯。”

血雨瓢潑,何子萋笑容肆意狂囂,任由血雨將純白的油紙傘染得鮮紅,她緩緩抬手,指尖沾上粘稠的血液,在自已眼角勾勒處一抹血色,宛如一位即將登臺的戲子。

她提前問過,許是因為此地處於陰間,這血雨只傷陰魂,無法傷害她。

“老爺,你知道麼?這血是涼的。”

“妖、妖女!!來人啊!!”

司老爺似乎嚇壞了,呆愣在原地,嘴唇顫顫,聞言更是腿軟得險些跪地。

其餘人亦是目眥欲裂,屋外的想退向屋內,屋內的想躲到更深處,沒有一個人想沾上這場詭異的血雨。

何子萋見司懷微和司懷玠也想進屋,當即大喊一聲:“奔波兒灞,灞波兒奔,給我擒住他們兩個!”

空氣之中霎時變幻出兩團紛雜混亂的色塊,兩個魚頭人身的怪物自無形中浮現,身如閃電衝上前,攔下了正欲離場的司懷玠和司懷微。

一柄鋒芒逼人的長劍悄無聲息地橫在司老爺脖頸前,制止了司老爺的所有動作。

不用何子萋動手,隱藏在暗處的帷山便自行加入了這場混戰。

富有壓迫感的聲音在司老爺耳畔響起。

“柳將軍在哪?”

“你……你是……帷山?你居然背叛我?!”司老爺驚怒交加,目光在眼下的劍鋒與院裡的何子萋來回轉移,這才恍然大悟,“你們是一夥的!”

何子萋自血雨中翩躚而至,聞言掩唇而笑道:“你終於知道啦,蒙鼓人!”

帷山把劍逼近司老爺,面板頓時被割開一道裂口,猩紅血液滲出,與漫天的血雨融為一體。

“快說,柳將軍在哪裡,”帷山陰沉著臉道。

-

幻境外,人間坊。

“壞了,”花亦真雖然感嘆,嗓音卻依舊平靜,“小生沒有詳寫這個設定。”

“那怎麼辦?”聞人寓饒有興致地問。

“拖延時間罷,”花亦真淡然,“在此之前,沒有一個界外之人走到這一步,大家都更注重於證明自已的清白,把腳步停留在了程小娘處。”

“其實這個本有很多有趣之處,她都沒有發掘,”聞人寓搖搖頭,“有些心急了。”

“是呀,司府小妾背後的秘密、司懷玠的生母之謎、老二和老三的故事,這些她大抵都無從得知了,”花亦真惋惜道,“當初就不該送她到這個話本里,暴殄天物。”

“不過也由此看出,她是個不拘小節之人,”聞人寓評價道,“不受他人言論影響,挺好。”

花亦真詢問:“她的路線已經偏離了,再繼續下去並無意義,需要把她召回來嗎?”

“召回來吧,”聞人寓打了個哈欠,“她再胡鬧下去,這個本就要塌了。”

“遵命……嗯?不好,她在問小生的大綱!”

-

“蓋房子?我蓋房子是為了我哥,我的孿生哥哥!”

司懷微被灞波兒奔強行按在地上,雙臂背在身後,疼得齜牙咧嘴,“我哥是司家二公子司懷茗,當年被司懷玠陷害,假死脫身後離開司府,以賣房謀生。”

原來司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是雙胞胎……

何子萋始終在想,如果司懷玠代表的是《真法》撰寫者,那麼司懷微代表的又是什麼。

何子萋主觀上猜測,司家三兄弟中應該不存在綠眼男的陣營,畢竟這是綠眼男製造的副本世界,他不可能讓代表自已的人物和《真法》撰寫者同流合汙。

可是雙胞胎……如果司懷微代表著逐徊,那逐徊是有個身外身還是什麼?

難道那隻鳥,並不是逐徊的本體?

不論怎樣,這都是一個絕對正確的資訊——逐徊,不光有巨鳥這一個形態。

何子萋思索了一下,並沒有思索出什麼,索性直接逼問:“你還有什麼秘密我不知道?”

司懷微:?

花亦真:??

“我……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什麼?!”司懷微委屈極了,“瘦玉,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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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著調查一個人就從戶口本開始的原則,何子萋直言問道:“請問你的生父是?”

司懷微沒有回答,但悄悄看了不遠處被帷山挾持的司老爺一眼。

“啊,看來不是老爺,”何子萋確信。

“呃……”

“逆子!她說的是真的嗎?!”司老爺頓時就急眼了,甚至連脖頸前的利刃都不再顧忌,高聲怒吼道,“我早就懷疑了,榕茵當年懷孕時,我明明已經……她當時不可能有身孕,可她還是……”

何子萋大跌眼鏡:“啊?你當時陽痿了?”

“你給我閉嘴!!”

司老爺眼睛裡充滿血絲,表情猙獰地大喊:“是不是林雲丞!他是我的侍衛……他當時與榕茵走得最近……”

此時的司老爺,頭頂上早已綠蔭一片。

“呵呵呵,你如今才知道,也已經晚了,”司懷微冷冷笑了一下,“誰讓你那麼水性楊花,朝秦暮楚,與我娘成婚不過兩年就又喜歡上了衛雅莞?”

“在你背信棄義的同時,也要提防別人是否在背叛你。”

何子萋瞳孔驟縮。

“不過,如果不是你喜歡上衛雅莞,你最寵信的大兒子司懷玠,想必也就不會誕生於世了。”

司懷玠這才冷冰冰道:“我娘,不是衛雅莞。”

“……”

貴圈真亂。

這已經超出三陣營暗示資訊的範疇了吧……

沒想到自已僅僅問了一個問題,就引出瞭如此紛繁複雜的狗血劇情。

何子萋失去了耐心,直接略過這個狗血家族,轉而採訪起桂影。

“你知道我是誰嗎?”

桂影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她:“你是何瘦玉。”

“我殺過你,你還記得嗎?”

“啊?”

桂影正想罵她是不是在做夢,但轉眼看到屋簷之外的瓢潑血雨,瞬間又噤了聲,乖乖搖頭道:“不記得。”

“那你昨天晚上在幹什麼?”

“睡覺。”

“你昨天晚上見過司懷玠嗎?”

“對,我就是在睡覺的時候,被郝伯叫醒了,隨後被帶到了大公子的院子。”

何子萋此時已經斷定,桂影就是這個副本里的npc。

大概是因為劇情後期還有她的戲份,所以就算自殺了,也會被迫復活,且喪失了死亡的記憶。

這個副本,整個司府,就是一個濃縮的四伏大陸,若說作用是什麼……何子萋想,估計和《紅樓夢》中的太虛幻境別無二致。

帷山那邊仍然沒有問出柳將軍的位置,何子萋還想問問程小娘有關繡金鐲的事,然而就在這時,地面開始劇烈震動,一道裂縫出現在她面前......

花亦真溫柔文雅的聲音在天空之上不斷迴響。

“時間到了……”

何子萋什麼也來不及說,便覺自已的意識被一隻大手用力拉扯,這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她早已經歷過一次。

她的視角緩緩上升,她能看到血雨在逐漸停息,司府裡的一切建築皆分崩離析,花草樹木枯萎腐爛入泥,人與物寸寸開裂,化為粉末。

唉……她還沒有鬧夠,這一切就結束了。

果然,他們不想讓她瞭解太多……畢竟,她只是這群神仙對弈的一枚棋子,不是嗎?

意識再次清醒之時,何子萋驚覺自已的眼睛已經恢復了。

隨即她察覺到自已躺在一張堅硬硌人的木榻上,一個無頭的白衣人站在自已面前。

在白衣人後方,靜立著一個古代帝王打扮的俊美男子,手持一紫金羅盤,上方的金紅陣法漸漸熄滅;其人面板蒼白如鬼,一雙滄青色眼眸掩蓋在冕旒之後,叫人看不清情緒。

這個裝扮……

何子萋恍然大悟:“你是閻王爺嗎?”

帝王打扮的男子倏然一驚,居然沒有否認:“你……你怎麼看出來的?”

“……”何子萋難得有些無語,“這個還是挺好猜的。”

無頭白衣人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簡樸的木盒子,開啟蓋子,裡面赫然放著一簇炫目的彩色羽毛。

在燭光的映照下,彩羽閃爍著絢麗的光芒,紅、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鮮豔的色彩交織在一起,猶如用最細膩的筆觸精心繪製而成。

最神奇的是,那片羽毛沒有尋常羽毛那樣清晰的羽軸和羽枝,而更像是一團氤氳模糊的霧。

不……這不是羽毛,確切來說,這應該是一團巴掌大的霞光。

“何姑娘,恭喜,”花亦真的聲音從屋裡角落的櫃子中響起,“這便是逐徊所需的,霞雀之羽。”

“多謝,”何子萋伸手接過木盒,抬眼看了看兩人,又問道,“請問我的眼睛是……”

“是大王幫你擺脫了【懸針天】的控制,”花亦真道,“哦,忘了介紹,這位是陰間至高無上之主,冥尊——聞人寓。”

何子萋轉眼珠看向聞人寓,想了想還是恭敬道:“草民見過冥尊大人。”

“免禮,”聞人寓不耐地擺擺手,“本座還是習慣被人喚作大王。”

何子萋:“……”

“不知花公子方才說的‘懸針天’,是何物?”何子萋打算直接略過稱呼的話題。

“那便是小生在世時,控制小生寫下《真法》的非法組織……”

“哞——”

剎那間,三人的頭頂上,竟傳來了一聲大象的叫聲!

“什麼情況?!”何子萋震驚了,“陰曹地府還有大象嗎??”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驟然開始劇烈震盪起來,牆壁此時彷彿紙搭而成,緩緩破碎折斷;灰塵從天花板上簌簌掉落,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中奔湧而出!

下一秒。

“砰——”

“啪——”

“咚——”

“哞——”

三聲巨響過後,隨著大象的嘶鳴聲響起,何子萋被漫天飛落的棍狀物砸得頭昏腦脹,恍惚之中,竟聞到了香蕉的味道。

一張紙霎然吹來,猛地糊在何子萋臉上。

她面無表情地扒下來一看:

“本物用於投餵大象以補充戰力,請勿食用!”